西京城中有一段路因长年积水,路上也有许多坑。
马车一路颠簸。陈释在车里自己给自己补妆很不容易,好不容易补的脸上像个模样看不出什么差池来,而这头发确实不好再整理。幸而妆奁之中还有一根簪子,陈释将簪子挽了几挽,别在了头上。
这看热闹不嫌自己烦的韩蓄,在一旁眼睛也不眨。
“美的!妙的!夫人,你有一双巧手!”韩蓄一双眼睛在陈释脸上上下搜寻,开口就是赞叹。似乎陈释这番狼狈,他不用负责似的。
陈释生气,却只微微咬唇,而已。
算账嘛。
有时间,与他好好算。与这没素质的人,莫计较得太深。
韩蓄却还灿然一笑,贴着陈释耳朵说话:“夫人这模样,为夫看了心痒痒……夫人,不如咱掉头回府……为夫与夫人,回床上一叙。”
混蛋啊!
真是混蛋。
混蛋得都不挑个时间。
怪不得这长安君在西京城从不受人敬重。
也看看他这幅德行,值不值得人敬重!空有这幅皮囊,浪费了。
陈释放下手中的妆奁,扬起一只手,毫无征兆的,“啪”拍在那张脸上。
“夫君,你可是还没睡醒?这会儿醒了么!”陈释下手的力道不轻,她可早就想动手了,不过她说话的声音极温柔,就像昨晚上她劝他喝毒酒时的语气。
韩蓄受了这一巴掌,可不就清醒了,找到了原本该有的状态,连带着整个人都坐得端正了。
他刚才似乎的确是挨了那么一个巴掌。他夫人赏给他的!
他夫人似乎装不下去了,生气了。
陈释却反手取下头上那根簪子,她手握这根簪子,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她这一脸却是泫然欲泣的委屈:“夫君,你这可是在……调戏我么?我是做错了什么,夫君你如此轻看我?”
陈释的眼睛里,有亮光。
而陈释那眼睛里的亮光在韩蓄看来或许是泪光。
人家不是生气,人家是委屈,觉得是他这个做丈夫的轻看了她。
他明明只是与她闹情趣嘛!
韩蓄已经呆了,整个心都被电了。
他轻轻伸上手去,夺下陈释手里的那个簪子,他温柔地与她戴在头上:“夫人,可是生气了?为夫该死!为夫只是说了一个笑话,夫人若不喜欢,为夫不再说了!”
如此折腾,这到宁国府的路多久才算走完?
终于,长安君韩蓄的随从里有一个叫韩小飞的,启禀道:“主君,夫人,宁国公府已经到了。”
如此,韩蓄终于起身,他先下轿去,然后才是陈释下轿,由桃子上前搀着。长安君还回身想要搀陈释的手,陈释当然不愿意让他搀着,不着痕迹避开了便罢。
韩蓄手上落了空,也不以为然,春风满面地走进宁国公府去。
这宁国公府对面便是陈府,陈释的娘家。可今日不是陈释和韩蓄新婚夫妻的回宁之日,今日是他们夫妻拜会夫家的长辈的日子,夫家的公公婆婆太远拜不了,便由姑母宁国公夫人,赵国的长宁公主给受了这新媳妇拜见公婆之礼数。
宁国公府庄严的正厅上,宁国公陆燚与夫人端坐而待。
韩蓄已经向姑母长宁公主敬过茶,接下来便是陈释向姑母敬茶。陈释端端地跪在地上,手捧新茶,按照家里教养嬷嬷教过她的话,跪在地上砰砰地磕了三个实诚的响头:“请姑母受侄儿媳妇的茶!”
宁国公夫人长宁公主受了新媳妇的茶,也还端着雍容大度的笑容,与陈释说了几句话。
这陈释可还在地上跪着呢。
长宁公主端着公主的架子,高高在上:“这话本不该我这姑母的来说,但我这蓄儿自小远离故国,他在这西京城无依无靠,他便是我长宁的儿子。我待我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过如此。新娘子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这蓄儿,你和蓄儿一样,也唤我一生姑母。
“新娘子也如我蓄儿一般远离父母,我这做姑母的少不得要教导们你们几句。新娘子本是陈家小姐,陈太傅只有你这一个嫡出的女儿,想来宠爱是过盛,比你那哥哥妹妹过之而无不及的。
“我这做姑母的,今日且要拿出长辈的架子,教导你们小夫妻几句,指望你们小夫妻在今后的日子里头和和睦睦,互相扶持。
“我这蓄儿贵为皇子,为了赵郑两国和睦大业,抛下身份来到西京城,人人说他低声下气,不过是个质子。
“新娘子,人人可说他可看低他,可你不能!你既然成为他的妻子,夫妻本就为一体,我且不管你这陈太傅的掌上明珠嫡出的女儿,如何娇贵?你既然嫁于了我蓄儿,便是我赵国的长安君的夫人,你终生需尊他为天敬他为夫。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长宁公主说一句,陈释便点个头,说到最后,陈释这头颅点得就如小鸡啄米一般。陈释心里琢磨,看来她这刺杀行动得赶紧提上日程来,不然……这长宁公主端着姑母的架子,简直是比一个恶婆婆还恶,十天八天把你召来训斥一顿,那这日子可不比什么都难熬?
长宁公主还说:“你也别光对着我点头!你若是听进去了我的话,向我再磕三个头,并对天发誓。”
陈释看着长宁公主,姑母让她发誓?
这个时候发誓!
她究竟该怎样发誓才不难为自己?这位长宁公主是个老辣的货色,不好糊弄的。
长宁公主见陈释呆着了,心里就鄙视,这陈太傅悉心调教的女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