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玉欣跟着徐盛到达勤政殿的时候,纪厉正在看各地心腹呈上来的密折。
先太祖登基,时值天下混乱、民不聊生、百废待兴,先太祖自是要先忙着稳固江山、恢复生产,而到了先帝,农业发展、经济复兴,两朝的官员在其中的推动作用,功不可没,于是先帝念在情分上,吏治便多少的有些心慈手软,以致造成吏治不严的各种弊端与陋习,而现在他即位了,朝堂稳固,经济繁荣,吏治便是当务之急。虽说自他即位后,已经初步推行了一些措施,但吏治问题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解决的,纪厉上手的折子,写的全是他派往各地的心腹,所调查的吏治情况,受贿的、造成冤假错案的,数不胜数……
纪厉蹙眉,他之前用着雷霆手段,打压了几个证据确凿的纨绔污吏,可也只能说是给众人敲了个警钟而已。
孟子曾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他知道凡事不易操之过急,否则一不小心事情就会办坏。商鞅、王安石都是旧例,朝中重臣、权臣、累世的贵族,他们的利益要顾忌,但也要约束,任贤臣摒小人,关键还是要在官吏晋升、考教和机制相互制约上下功夫……
事情无论多棘手,也要一步步的来……
“皇上……媛贵人到了。”
纪厉撂开手里的折子,抬眼,便看见跟在徐盛身后,面色不大好的姚玉欣。
今日的姚玉欣,上身穿着的是琵琶襟桔色绒绣宫装,□是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披银灰色织锦皮毛斗篷,娇俏的小脸在桔色衣裳的印衬下,更显苍白。
姚玉欣低头行礼。
“免了,”不动声色的看着姚玉欣,纪厉心下微疼,他扯动嘴角,“这点阵仗就把你吓得脸都白了,真不知你之前哪里来的魄力和勇气,那样无所顾忌的撩拨朕的脾气……”停住话头,纪厉到底轻叹一口气,他指着桌子上放着的茶碗说道,“压惊汤,朕让人熬的,趁热喝了。”
刚刚经了那样的阵仗,姚玉欣还对纪厉的狠辣、残忍心有余悸着,可眼前的人却用着如此平和,以及隐隐有着宠溺的声音关心着她……
如此反差,毕竟是自己真心实意、倾心爱慕过的男子,姚玉欣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撩拨了一下,那因着撩拨泛起的涟漪一点点的,自心脏扩散到全身,顿时全身都似是有了一瞬酥软的感觉。
盘腿坐在榻前一身常服、身姿挺拔的九五之尊,正用带着淡淡的无奈和隐隐的心疼的目光看着自己,姚玉欣心里一顿,方才那隐隐的酥软之感退去,紧接着涌来的是一股错综复杂的情绪,她心里有暖有软,也有着无奈和心伤,姚玉欣一时分不清明……
走近桌前,端起茶碗,姚玉欣将压惊汤慢慢的一口口喝下。
姚玉欣这边喝着压惊汤,那边徐盛简要的汇报了北广场的事,收效不错,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纪厉点头,他耳朵听着徐盛的简报,眼睛却从始至终都没离开姚玉欣的一举一动,姚玉欣端起茶碗,默不作声的喝着压惊汤,可能是因着徐盛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广场上方才凄惨的一幕幕,姚玉欣那小刷子一样低垂着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纪厉挥挥手,打断徐盛的话,“真吓坏了?”
姚玉欣放下茶碗,没有说话。
不用想也知道当时的情形,看着姚玉欣心有戚戚焉的样子,就知她还未从方才的惊恐里回缓过神来,“坐到这里来,”纪厉指着身边的位置,他虽心疼着,嘴角却是扯起一抹淡笑,“你都吓成这样,可想别人了,如此甚好。”拉起姚玉欣冰凉的手,“皇宫是朕的家,朕的家,你还有什么可怕的!”纪厉通过手传递给姚玉欣安慰和力量,“莫要怕,没什么可怕的。”
惊慌与害怕还在席卷着全身,但现下天下最为贵重的人却在温言安慰着她,姚玉欣抬起眼,一时怔愣,眼里似是有薄暮弥漫,竟隐隐有着脆弱、乖巧之意。
尽管明知是因着方才观刑造成的,但到底难得见到姚玉欣如此平和温顺的时候,如此机会,纪厉怎会错过,将姚玉欣的手裹在自己的大手里,给她温着,纪厉便把早就想说的话,一股脑的道了出来,“朕知晓两年时间,恐你已经和老五有了感情,现下在宫里你亦是不情愿的,这次是朕自私了,可朕控制不住这里,”纪厉指了指心口的位置,“当初你和老五有婚约,朕就是再钟情于你,也得顾兄弟之意,原想着把你送还给他,时日久了,朕便能忘怀了,可哪成想,自你走之后,朕才知道朕根本放不下你……天下女子何其多,朕却独独想要你一个,想要的,每每夜不成寐,心如蚁噬,所以朕登基后,便想你能回到朕的身边来……朕已经尽量弥补老五了,这次算朕对不起他……”略一顿,想起姚玉欣之前指责的话,纪厉接着说道,“朕也是对你食言过一会,但绝不会有第二回……你要信朕。”
姚玉欣面上神色已经有些恍惚的意味,她听纪厉的声音接着说道,“那日你向朕辞行,朕本就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决定让刁鸥送你去五皇子府的,如何还敢见你?朕怕朕舍不得……玉欣,你换个位置为朕想想,可好?”
勤政殿内,龙涎香袅袅,温暖如春。
姚玉欣刚刚见识了已经贵为帝王的纪厉的手段,他是那样的狠辣、残酷,他仅仅一道指令,便可以让阖宫上下的人如惊弓之鸟,噤如寒蝉,而现下,明明是同一个人,竟在为他的作为向她解释着,求着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