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灵染一时头晕目眩间,不知自己处心积虑地装扮成另一个人来见他心心念念的人,会是得到这样的下场。
这一场猝不及防地遭遇,就是利刃般剖开了他的胸膛,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心脏的血肉之间,鲜血长流,殇势纵横。
他紧紧地闭住眼睛,不敢睁开。害怕自己一旦张开了,就忍不住将心中的软弱流露了出来。
她怎么伤他都可以……
他都无权、不能、不可以怨恨,不可以反抗……
这些都是他所欠下的债……
她厌弃了他也好,她薄情也罢,他终究是没有资格去计较的。
她移情也好,只要……她心里欢喜就好……
只是,真的北堂渺若在此,若听到她的这一番与对他如出一辙的表白,也会如自己当初般答应她?他两手颤震得不能自已,只要想象一下此刻此地站在这里的人并不是自己,而是真正的北堂渺,他们也会唇齿湍急的亲吻,也会气息缠绵的纠缠。雪灵染心里的妒忌就不可抑制地漫山遍野地弥散,每一口的呼吸里肺中都是荆棘扎出来的刺疼。
凤墨影感觉到自己手下抚住的颈项,宛如一株纤细而倔强的秀枝,细腻的肌肤与骨骼都是绷紧的,却控制不住般地她的掌心下不住地颤抖。仿佛是众叛亲离的孤雁;又似是分崩离析的薄冰。
她瞬间就想起来他曾经纯澈而温柔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她,追随着她的身影凝视着,里面的深情不悔浓炽似海如火。
如是,皆是佯装的吗?
那么此刻,他伪装成北堂渺为何不拒绝她的纠缠?为何眼中尽是忍受不住的屈辱,仍是不住地隐忍与及退让?
他究竟要干什么?
他想借北堂渺的身份来对她筹谋些什么?
凤墨影的心中闪过一瞬间的迷惘,同时又怀揣着暗自的戒备。互相矛盾的心情,煎绞着她的心。
可当吻到他濡湿的睫羽时,她心中绷紧的弦便“啪”一声断开了。北堂渺、闻人云邈与颜毕所说的话皆一股脑地重新涌入了她的脑中,那些关于“鹣鲽之印”生死相付的言辞,飓风般扫过她的理智,淫灭了她的清明,似有一只手托起了她心中朦胧的拼凑,模糊地露出了一个自己也看不清轮廓的影子来。
那是什么?
是真相,还是她一心一意、异想天开的妄念臆想。
凤墨影吻住他薄玉般微温的眼皮,缓出了一口气。自己终究是不忍心,不适合于完全的黑化。黑心黑肝的事,她还是做不得彻底。是否太冷静、太自觉了?她心底都在嘲笑着自己的半途而废、意志不坚定。
是懦弱?
是不成器?
凤墨影柔软的双唇在他眼皮一嘬,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春潮般温润的笑意,带着空山清雨后的潮湿。她有心想要安慰他,双唇轻离了他的眼睛,低语道:“你的眼睛很美,就像星空一样……”谁知一出口,又是错的。
被她亲吻的人蓦然僵住,连呼吸都停滞住了。
凤墨影心口随之一跳,这句话好像也有些不对。刽子手一时嘴快,又是手起刀落、口吐利刃,鲜血横飞。
雪灵染终是受不住了,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晃颤着双手固定了她的肩膀,拉开彼此的距离,转开炙热如火的脸,嗓音抖栗不已、方寸尽失,好不容易才抓住自已仅剩的一点清明,刻不容缓地道:“这一场雨下得太久了。臣……臣去买把伞,护送陛下回宫。请陛下在此稍侯片刻!”
他旋即转身仓皇出逃,白衣轻,在雨雾渺然的夜色里一刻也不敢再停留般地步向桥亭之外去。
凤墨影想要喊住他,但声音冲到了喉咙,又自动消音了般灭了下去。喊住他说什么呢?告诉他,她在“**庄”一楼大厅里被他护在怀里的那一会儿就已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那一会儿就已经认出他来了。
知道他是假的北堂渺,那么她在这里说的这些话,做的这些事又是什么呢?
为了戏弄他?羞辱他?
渣?渣吗?
就这么的晃了晃神,那人已不顾一切地冲进了大雨里去,头也不回地在她眼前消失了。瞬间眼前只有一望无尽的雨雾,在黑漆中哗然喧嚣,不停地拍打着她不住摇晃不定的心事。
凤墨影伸出双手捂住了脸,长叹了一口气。
心里快意了吗?
她不知道,只知道刚才卷进舌尖的味道是咸的。他难过了吗?她的阿染委屈了吗?她家的阿染心酸得哭了?
她要原谅他吗?
她要原谅他吗?
她可以原谅他吗?
如果他在她数到第二十声的时候,打着伞回来找她,她就……尝试着原谅他了吧?
“一……”凤墨影眨着眼睫,轻轻地数出了第一声。
“二……”
“三……四……五……六……”她数得一时快,一时慢,就像是她此刻的心跳一般,完全失去了冷静。
他真的还会回来找她吗?
真的还会打着伞回来,护送她回宫吗?
如果他真的回来了,她待会儿要说些什么?要做些什么?什么叫心律不齐?什么叫七上八下?她现在就是。
当她算到了“十九……”
上苍似终于听见了她的呼唤,一道修长的人影朝她这边的桥亭快速地走近。那人穿过重重的雨幕,风姿凌然,脚步却是有些心焦,他果然是打着伞。
近了,恍似一道幻影,闪进了亭内,手上的伞还在不住地滴落雨水。他将雨伞倾倒在地上,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