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怀着满腹心事,揣着如烫手山芋一般的名册,缓步走出了府衙。
白练所托之事,让李鹤颇为踌躇,甚至陷入两难。
时下,各级官员给长官送礼,早已经成为一种风气,年节要送,红白喜事要送,更无须说像郡守大人府里添丁进口这样的大喜了,对这类作法,官员们彼此均心照不宣。
送礼不奇怪,不送,才真的是奇怪了。送礼的,上司未必记得住,没送礼的,上司一定会铭记在心,千古如是。
但即便是风气如此,有些事情还是要悄悄进行的,毕竟下级给上级送礼,无论你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总是不好摆在桌面上。所以自古以来,送礼这类事情,多是暗室操作,本就难见天日,像白练这样近乎公之于众的作法,让一众官员情何以堪?不知道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李鹤心里清楚,白练完全可以私下里将礼单交给李鹤,他之所以选择在晋黎和桓彝当面,完全是在向外界表明自己为官的态度,更是向众人昭示自己对李鹤的信任。
在秦国官员对六国旧吏越来越排斥的当下,白练的作法是一股清流,更显得难能可贵。所以,即便万般无奈,李鹤也只能勉为其难。
揣着浓浓的心事,李鹤来到府衙门口,却见杨岱手里拿着个皮囊,站在囚笼旁,正往董路嘴里慢慢地滴水。
站笼里,董路的头向后仰着,双眼仍然紧闭,但每有水珠下来,董路的干裂的嘴唇仍然翕动着,粗大的喉结缓缓滚动,显示着这具遍体鳞伤的躯体,还保留着一丝顽强地生命力。
李鹤仰头看了看天空,时值正午,七月的骄阳正炙烤着大地,连看守董路的两名军士,都晒得吃不消,躲进了影壁的暗影里,更不要说站笼里,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董路了。
李鹤焦灼的眼神看着董路,心里清楚,即便这样不停地给董路喂水,也只是在替他续命而已。如果不能尽快地将他从囚笼里弄出来,董路终究还是难逃噩运。
从刚才桓彝打马而去,看都不看站笼一眼,李鹤就彻底明白了,桓彝这是要将董路置于死地。
李鹤沉吟半晌,终于下定决心,转身向府衙走去。
后宅书房内,白练看着去而复转的李鹤,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李鹤便将府衙门口用站笼羁押人犯一事,以及看守军士所言,简明扼要向白练作了禀告。
白练闻言,两道长眉迅速拧在了一起,低声问道:“这么说,那名人犯在府衙门口已经枷了两天了?”
“是。”
白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愠怒,显然,他在为府衙门口羁押人犯,自己竟然不知情而恼怒。
“现在情况如何?”
李鹤平静地回答:“奄奄一息,就快不行了。”
白练看着李鹤:“你是什么意思?”
李鹤沉声答道:“人犯有罪,但罪不至死。而且,承平时期,治政当讲规矩,刑狱之事,自有司寇衙门,如果任何人都可以滥施私刑,要律法何用?”
“我的意思是,先将董路带到司寇衙门,找个医师医治,如果他能够侥幸活命,再严加审问不迟,如果死了,那便是天命了。”
白练点点头,说道:“可以,你去办吧。”
李鹤拱手辞别白练,再次来到站笼前,对看守军士说道:“奉郡守大人命,这名人犯移交司寇衙门,你等速速打开站笼。”
看守军士一听,连忙掏出钥匙,打开站笼,李鹤一挥手,四名侍卫小心翼翼地将董路从站笼里扶了出来,抬到影壁后面的暗影里。
李鹤从腰间掏出自己的铭牌,递给杨岱。
“你拿着我的铭牌,速去城东卢氏医馆,找到卢医师,就说我说的,让他速速赶到司寇衙门,不得有误!”
杨岱腾身上马,打马而去。
李鹤又从袖袋里掏出一把铜钱,递给身旁的侍卫。
“你赶紧在这四周找找,看能不能雇一辆牛车过来,要快!”
侍卫衔命而去。
李鹤则在董路身旁蹲下,手举着皮囊,一点一点地向董路的嘴里滴下生命之源,焦灼的眼神,注视着昏迷不醒的董路,祈望上苍垂怜,能让这名汉子逃过此劫。
待李鹤等人押着牛车来到司寇衙门时,杨岱带着卢医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蒙骊正在喝酒,听属吏说李鹤来到,杵着拐杖,旋风般跑了过来,离着老远,一阵子大呼小叫。
“我的长史大人吔,一个多月没见,你可想死蒙骊了。”
待进得屋内,看着榻上横躺着血迹斑斑的董路,蒙骊一愕,忙问怎么回事。李鹤一边注视着卢医师检查董路的身体,一边小声地将董路的情况复述了一遍。
蒙骊没再说话,点点头,看着李鹤,脸上浮起一丝复杂的神情。
良久,卢医师检查完毕,到屋角的铜盆里洗了洗手,回身又站到榻旁,看着董路,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卢医师,这人情况如何?”李鹤轻声问道。
卢医师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情况不妙啊,受伤太重,失血过多,延宕太久,导致体热不退,难啰。”
李鹤一听,心里一沉,低低的声音说道:“卢医师,不管花多大的代价,请你务必尽力,救得此人一命,李鹤感激不尽。”
卢医师摆了摆手,说道:“长史无需客气,救死扶伤本是医者本分,卢某自会尽力。唉!下手太重,已经伤及五脏,只能尽人力随天意了。”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