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酆都,本以为会是一片哀鸿遍野,混乱不堪的烂摊子,然目之所及,皆有条不紊,十殿阎罗,五方鬼帝,率各部鬼差井然有序地收拾着残局。
镜鸾踏过奈何桥,便遇上了南方鬼帝杜子仁,千儿百年没见,倒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正经模样,只是早就听说女床封山,她多年杳无音信,突然回来,泰然如他,面上也有了一丝动摇,恭恭敬敬地颔首行礼:“见过镜鸾上君。”
镜鸾此时无心与他多言,逮着谁便是谁了:“司幽……你们君上呢?伤势如何?可有大碍?”
这话倒是把杜子仁问懵了:“……君上几时受伤了?”
她一怔:“我听……”
看着他不明所以的反应,她思忖片刻,换了个问法:“你们君上近来,可有反常之处?”
杜子仁想了想,道:“一切如常。”
她将信将疑:“如常?”
他点点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与平日一样。”
“……”
哭笑不得的怒意往脑子里一冲,她简直要给气笑了。
的确,成天见不着人,可不就是他的“一切如常”么。
“可知他人在何处?”
杜子仁也有些不确信,遥遥指向天子殿:“今晨见过君上一回,眼下应当还在天子殿……应当。”
说到最后,他自个儿都没什么信心。
闻言,镜鸾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朝天子殿赶去。
一路行过酆都街巷,鬼市虽闭,但各处鬼魂和鬼差都无半分混乱之兆,倒是颇为安宁。
这令她不由心生动摇,怀疑无尽之前会不会是为了诱她失了分寸,有意夸大其词。
司幽会不会压根没有什么大碍。
若是如此,她也可安心告知主上,不日折返。
天子殿一如当年,巍峨寂静,她踏入其中,屋内悄无声息,内殿房门紧闭。
神使鬼差的,她没有立刻出声,收敛气息,在四处转了一圈。
似乎并无一丝异样,却也正因如此,更异样。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过头,正巧望见端着一碗药进门的白衣女子。
虽说褪去了满面皱纹的苍老模样,但周身灵气却是不会变的。
孟婆也瞧见了她,倏忽一怔。
她接任孟婆一职不过千年,旁人眼中算是鬼差中的老人,但于镜鸾而言,也只是个丫头片子罢了。
孟婆自是没有拜见过她的,她离开酆都时,这姑娘多半还在轮回中呢。
“何人擅闯天子殿!”孟婆快步入殿,神色戒备地盯住了她。
镜鸾微微皱眉,并不想与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上前打量了她一圈:“你是来见司幽……来件幽荼帝君的?”
孟婆面露狐疑之色,眼前的女子出入太过熟稔,并不像是头一回来又或是偷偷溜进来的,心存疑虑,又不敢妄下定论。
“……你是何人?”
镜鸾只是想来看看司幽的状况,不愿闹得人尽皆知,想了想,道:“我是幽荼帝君的故友,听闻他近来抱恙,前来看看。”
闻言,她瞧见孟婆的脸色忽地变了变,顿时心头一沉,看向她手中端的药汁。
“这药是给谁的?”
孟婆倏忽一怔,慌忙往后退了半步。
迫人的气势当头压下,她再动弹不得,错愕地盯着眼前的蓝衫女子。
“我这人不喜废话,幽荼帝君到底如何了?”
孟婆脑后直冒冷汗,便是再迟钝的人都能清楚地感觉到此人万万不可惹。
“君上……君上他……”
吞咽了一下。
“他近来操劳诸事,已经歇下了……”
镜鸾冷笑一声:“撒谎。”
笃定的口吻,惊得孟婆浑身一颤。
“说,他是不是真受伤了?”她眯起了眼,手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孟婆肩上,仿佛压了一块巨石,让人喘不上气儿。
孟婆面露惊慌,虽竭力掩饰,又岂能瞒得过镜鸾的眼睛。
“人呢?”她今日已是极有耐心了,但也仅此而已。
懒得计较,却不代表她能容忍一个鬼差欺骗于她。
孟婆感到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咽喉,应付其他人的那些谎言竟一句都说不出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差招认之际,内殿忽然传来了叹息声。
“小阿鸾,莫要为难她了,她说谎,是奉我之命。”
“君上……”孟婆惶恐地望向内殿,有些无措,“君上恕罪,属下……属下没能将人拦在天子殿外,她……”
“你拦不住她的。”司幽并无责怪她的意思,“你将药放下,先回去吧,她留下不碍事。”
闻言,孟婆迟疑了片刻,应了一声,将药搁在了桌上,又看了镜鸾一眼,才低头退了出去。
望着那碗还冒着热气儿的汤药,镜鸾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朝内殿看了一眼。
“我头一回晓得,你也有喝药的一日。”
屋中传来一阵轻笑。
“我也是头一回晓得,原来小阿鸾会担心我受没受伤。”他调笑道,顿了顿,“何人告诉你的?”
镜鸾答道:“崔珏……无尽突然出现在北若城,撞上了,他说你已经自身难保了,我……我不信,来确认一下。”
内殿沉默了片刻,传来了叹息声。
“‘自身难保’有些夸大其词了,我好歹是个帝君,哪有那么容易死。既然已经确认过我无事了,你就早些回去吧,无尽和执明都盯上了长生之血,陵光那边不能松懈。”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本是在寻常不过,可这话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