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是热闹的,沸腾一般雀跃的,人确实沉寂的,悄无声息的。
直到她终于笑了出来,天地万籁,好像都有了呼吸。
“很好看。”她伸出了手,“都没好好逛过灯会,要不尊上赏个脸,一起走走?”
重黎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望着已经递到眼前的手,陷入怔忡。
所幸她今日还有些耐心,居然就这么一直等着,等着他心怀忐忑地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朝前走。
身旁的火光不及掌心传来的暖,似乎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暖意,让她对这人间,有了期盼。
一个晴茹是如此,世间定然还有无数种不至于惊心动魄,却让人回想起来,心头泛酸的情义,意气风发的年少,不可斩断的尘缘。
这般想来,她似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义无反顾地接下这担子了。
有情者济世,懂舍才惜得。
如此,便也不悔此生。
这条路走到一半,她忽地停了下来。
重黎正不晓得如何开口,顺势问了句怎么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眼睛……”
话未说完,他的脸色陡然一变,仔细打量她的双眼:“又看不见了?”
“模糊了,还没到完全看不见光的地步……”她道。
“霓旌给的药呢?上回吃是什么时候?”
“……四日前。”
他眸光一沉:“昨日没吃?!”
她默了默,道:“一直在想妖尸和血藤的事,给忘了。”
他算服了她了:“不盯着就不行是吧……药在哪?”
“没带出来,还在莲姨屋里。”
“……”
“尊上……?”她突然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还以为这祖宗火急火燎地去取药了,却忽然感到脚下一轻,居然被抱了起来。
“本尊带你回去。”
说罢,耳边风声呼啸而起,他径直往回赶。
她叹了口气,靠在他肩上:“对不住,难得的‘灯会’,浪费了……”
抱着她的胳膊僵了僵,而后听到他不以为意的答复:“明年去看有人的那种。”
生硬的口气,算不得宽慰的宽慰,倒是把她逗乐了。
“魔族会骗人吗?”她问。
他想了想,不屑道:“别人会,本尊一诺千金。”
她勾起唇角,摸索着圈住了他的脖子,小声喃喃。
“那我可记下了……”
……
回到莲娘住处时,其他弟子都收拾好城中妖尸,回来了,她服了药,稍稍歇了一会儿,便有所好转。
正打算去寻莲娘,同她商量明日一早,随他们一同去朝云城的事,却在院中看到了一脸愁容的镜鸾。
“主上。”她留意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向她,“城中邪气都驱散了,近年这座城……多半不会有妖邪前来搅扰了。”
沉霜神威,至少能护住此地十年光景。
云渺渺点了点头:“你伤势如何了?”
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不妨事,养几日便好,主上不必担心。”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云渺渺沉默几许,叹了口气:“虽说他之前传信来,只字未提,但真放心不下,你就去看看吧。”
“主上,我……”镜鸾收紧了拳,一时语塞。
云渺渺笑了笑:“去吧,他虽是帝君,但无尽的话我也有些担心,我们明早便回朝云城,有什么消息,你同我说一声。”
闻言,镜鸾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那我去去便回……”
她转身欲走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桑桑”,四下无人,绝不可能听错。
她吃惊地回过头,望着云渺渺了然于心的笑容,心中多日的忐忑,终于落了地。
“一路小心,早些回来。”
流光远去,云渺渺回身望向拐角处,喊了声:“人都来了,还躲什么?”
沉默片刻,孟逢君绷着脸走了出来,双手环抱着胳膊,好奇地盯着她:“这等时候,你居然遣走了自家命兽,真不知怎么想的……”
云渺渺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不在这,还能绑着不成?”
孟逢君烦躁地摆了摆手,也懒得同她争执:“方才……你怎的唤上君‘桑桑’?”
她记得那只黑乌鸦,早在数月之前就不知所踪了吧。
看清风师兄当时的反应,说飞走了,多半还是骗她的。
本以为是她一时最快,可这反应,却比她料想中平静太多,瞧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孟逢君不由动摇。
“……没喊错?”
云渺渺莞尔,点了点头:“没喊错。”
孟逢君于震惊之中,倒吸一口凉气,错愕地望着镜鸾飞走的方向:“你头一回召出的命兽难不成还真是!……”
“就是她。”云渺渺笃定道,“虽不知她当初是怎么想的,但想必有不得已的苦衷,便随她去了,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回来,一个人的灵气和平日说话的习惯是演不出来的,以她的身份,也犯不上在我面前遮掩,只是……”
只是总觉得,阿鸾在她面前,始终有些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她跑了似的。
其实无论她是乌鸦还是昆仑上君,都没有什么干系,于她而言,得知她还活着,便足以欣慰了。
孟逢君还没从这曲折离奇的真相中回过神来,回想起她当年从万千飞鸟灵兽中,只召来一只三百年道行的乌鸦精,她还嘲笑了她几回呢。
敢情那些鸟,那凤凰,当真是为万灵之主让路啊!
贵为上君,两次应召而来,屈居于她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