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当世略一点头:“有贤弟在,必为威甫拓开个光明前途,哥哥只需放心享受天伦之乐便是。”
陈洪范淡淡笑着,笑容中透着点轻易难觅的辛酸。
左家军出楚,亦有规矩。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左良玉的人品,赵当世留了心眼。为避免左良玉出尔反尔,他先许从谷城撤出的高进库、周凤梧两营北上,直到其众经北泰山庙镇完全进到新野县境内,方令严守九连灯山口的覃进孝、李延朗放出后续部队。左良玉本人则最后归军,整个过程一连持续了三日。打发左家军,赵营固然花费了些钱粮,但以此避免了一场潜在的大规模激战,自然是值得的。
随后,赵当世亲自带兵,在楚豫交界布防,左良玉即便吃了哑巴亏,但见赵营兵马枕戈待旦的姿态,自谓机会已失,只能将怨气暂时憋进肚里,先回许州去了。
风波平息,陈洪范说到做到,旋即向赵当世辞别。赵当世送他回襄阳府郊外的庄园,回到军中,立刻安排起浑营参事督军蒲国义转任昌洪前营的中军官,作为陈洪范之子陈威甫的副贰。
统权点检院并统权使司建立后,各营中参事督军的工作重心很大程度上向政务方向倾斜,蒲国义通文墨,可本质上是正儿八经的武将。武举出身的他在军事方面很稳,属赵营中不可多得的“科班人才”,赵当世认为让他继续带兵方能“人尽其才”。
至于起浑营参事督军一职,则任命给了顾君恩的弟弟顾君命,因效节营原参事督军偃立成转成统权使,故空缺趁这个机会由与顾君命同随顾君恩投靠赵营的庠生刘靖夏填补。作为专攻文法的儒生,顾君命和刘靖夏更适合参事督军这个职位。
为进一步拉拢陈洪范父子,赵当世还特意择选了黄道吉日,摆坛烧香,认陈威甫做了义子,以表明提携他的决心。陈洪范的突然离开让陈威甫也很诧异,好在赵当世关照,蒲国义人也温厚和善,他吊着的心因此得以慢慢放下。
确认左家军远去的赵当世引兵回到襄阳府城,已是当月中旬。鞍马未歇,知府范巨安很快找上门来。
范巨安与赵营关系一直很融洽,自随州就近调任到襄阳府后,两边配合愈加默契,范巨安族中排行老六,赵当世与他关系好到直接呼其为“六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范巨安则回称赵当世“赵帅”,也很给面儿。
“近日襄阳府尚安?”二人对坐,赵当世先问一句,“六哥连个喘气儿的空当也不给,莫非有大事?”
范巨安轻抚长髯道:“有赵帅驱走蝗虫即是襄府万幸,府内别无甚事。”
赵当世一笑道:“那不知六哥急找,有何指教?”
范巨安右手瞬间从须髯溜出,并指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下,道:“杨阁老已殉职。”
杨嗣昌死了。
赵当世诧异道:“什么时候的事?”
“才从荆门州传来的消息,想来事出就在月初前后几日。”范巨安凝面道,“杨阁老本就抱恙在夔州将歇,听说左良玉那厮先前还刻意写了封信寄去,信里头对阁老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阁老悲愤交加之下,一口气挺不上来,就......”
“消息确凿吗?六哥哪里得来的?”
范巨安答道:“督门下万监军、猛总统现屯兵在承天府显陵周边,我与万监军有旧,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应当属实。”
赵当世叹息几声,不知是喜是忧。
范巨安往下说道:“不过前段时间万监军家中老夫人亦丧,阁老既没,他打定主意要回乡丁忧,督门里的事务,统统都交猛总统接手了。”另道,“月前来湖广统筹军事剿杀回、革贼的职方郎中杨卓然也出了事。”
“什么事?”
“军中无钱,他擅作主张暗与贼寇通商,虽是权宜之计,可前两日也被人捅出来,估计撤职查办是跑不了的。”
“职低权大,终不稳固,没了阁老,他也站不住脚。”赵当世若有所思道。杨卓然从杨嗣昌的幕僚中受提拔,代替杨嗣昌来湖广临时组织各路官兵讨伐回、革诸贼。他虽的确有些能耐、一度逼得马守应等巨寇乞降告饶,然到底本职低微,有杨嗣昌撑腰还罢,现下没了后台,手底下那些地头蛇哪个愿意再服他?被踩住马脚排挤打击也是早晚的事。
“正是这个道理。”
“那么王永祚呢?”赵当世继续问。杨嗣昌孑然一身,凭空立起个督门,从微末处火线拔擢了四人为基石帮护,万元吉、猛如虎、杨卓然都说过了,还有个接替陶崇道新任荆南兵备道的王永祚没说。
范巨安说道:“刚要提他。这王永祚运气好,朝廷就近取材,本想让万监军当郧阳巡抚,万监军来不了,就转荐了王永祚,朝廷文书已经下来了。”
赵当世扬嘴道:“郧阳是非之地,百官皆视之畏途,王永祚运气好不好,还难说。”转道,“袁军门要下台,倒有些可惜。”赵当世私下结交过袁继咸,所辖郧阳府又是左邻,本还想进一步发展。
范巨安不以为然道:“也没什么可惜的,圣上久久没审杨阁老的案,朝中已积众怨。这下阁老殉职,必压不住了。袁大人和宋大人都是杨阁老一手拎上来的,受到殃及顶个罪的事儿逃不过去。再说了,袁军门拦不住郧阳来去自如的贼寇、宋军门屡剿楚东南诸贼无果,早授人以柄,恰好碰上这是非,自没什么好辩驳的。另外以王永祚的履历能被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