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醒。
劫道的小家伙们不经摆布,不消一夜,劫道的隐情便被李恪套了个十足。
此去向北,汝水之畔有一处庄园,庄园之主名季布,与弟季心,丁固皆为旧楚兵将,为人仗义任侠。
时年项燕败自刎,陪死者众,将士们以季布重诺,纷纷将妻儿子嗣托付给他。
于是楚国败亡之后,季布便和两位亲弟一道游走于楚地,将一户户战亡孤寡收去庄园,自耕自耘,使不受秦政盘剥。
奈何……当年楚军战亡者众,将士们的请托也多,大多是空口为凭。
季布分不出托付之人,又见不得战友亲眷受难,几年时间,收拢的人家就超过两百之数,光年不束发的小家伙就有四五百人……
简而言之,一诺千金的季大侠养不活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今岁陈地在秋收之际遇上蝗灾,沿途县乡颗粒无收,使季布庄园的财政愈发窘迫,即使有楚地豪杰慷慨资助,也再难保证上千张嘴的基本饮食。
庄园从上月起就转为一日一餐,孩子们忍饥挨饿,季布兄弟一愁莫展,这才有了庄园的孩子王柴武带着弟妹们外出行猎的事。
而且,他们还把主意打到了一看就有很多肉的霸下头上……
真是感人肺腑的故事啊……
李恪听得眉眼直跳,隐约觉着自己好像抓了个da烦回来。
由养和风舞一左一右站在李恪身边,满脸古怪地看着面前这群狼吞虎咽,食着米粥的小子们。
“先生,这群小子……”
柴武恶狠狠抬头,咕嘟咽下满嘴的粥:“我等不是小子!”
李恪了然耸了耸肩,解释道:“不全是小子。这群壮士……呃,六男二女,最大的就是呛你这个叫柴武的,年十三,至于那几个还不曾束发的,大多在十到十一。”
“十三就开始劫道了呀……”由养感慨地叹了一声。
李恪奇怪道:“怎的,劫道也要傅籍不成?”
由养哑然而笑:“我只是突然想到,先生也是在十三四的年纪始而扬名,不仅领着几千人搭建了獏行,就连匈奴都叫您赶回去了。”
李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建獏行那年我十四,击匈奴大致得算到十五岁。同为十三岁,我可比不得他们出息。”
猛食粥的柴武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摆出礼贤下士的派头:“这位墨家大兄,我看你年岁亦不大,要不来我帐中,为我智囊如何?”
“为你智囊?”李恪没好气地看着这小贼,“你是否在想,由养他们对我颇为敬重,只消摆平了我,昨夜劫道之事就无人追究,也无人会去寻你家大人告状了?”
柴武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直起身正色说道,“才思敏捷,我果然不曾看错你!”
李恪叹了口气。
原来这小子也不是只有鲁莽啊……
由养鬼鬼祟祟凑到近前,轻声说:“先生,那侠士季布……”
“此事我自去寻老师,侠义之心固然可嘉,但是上千张嘴,劳力不备,苍居可不见得吃得下来。”
一个时辰以后,霸下起行,直趋汝水,慎行含笑安慰了这群小小子,一扭头便带着李恪直上碑楼。
“你是否在想,为师直行汝水,过于武断?”
李恪皱着眉点了点头:“这群小家伙年岁太小,季布养不活,苍居也不见得养得活。”
慎行朗声一笑:“苍居不缺田地。”
“但苍居缺劳力。”
“以机关替代劳力,岂非你之所长?”
李恪的眉头皱得更紧:“老师欲以此题考我?”
“估且算是吧。”慎行不置可否笑了一笑,“大秦夺世太速,十数年杀戮之重,遍野皆是孤寡,如季布庄园这般避世而居者,可称为车载斗量。”
“老师想做救世主不成?”
慎行摇了摇头:“为师老了,承不起圣贤之名。可前些日我与你说起非法,你是否想过,如何非法?”
“如何非法?”
“满世皆弱民,衣无衣,食无食,法不爱人,而人逃之。你欲非法,首要之事,便该寻出使弱民自给之法。法不爱人而墨者爱人,法不保民而墨保民,此乃非法之基。”
李恪终于来了兴致,轻声问:“老师之思,是想用季布庄园行一场试验?”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你不觉得,季布庄园正是天赐于你的试手之物?”
“明白了……”李恪深吸一口气,俯身下拜,“恪必不叫老师失望。”
“为师会看着。”慎行抚须,长笑。
……
季布庄园的位置并不算远,车至汝水,朔流而上,行不过四五十里,众墨便来到一处密林。
庄园就建在密林深处,仅有几条隐秘小径可达,若非如此,上千匿户也不可能在新蔡县的眼皮底下安稳数年而无人发现。
霸下在一处茂密的芦苇荡隐下身形,李恪带着那群颠得七荤八素的小东西下车,行出几步,来到一条秘径之前。
“就是这儿么?”李恪背着手,笑吟吟问柴武。
柴武一脸惨白颓丧:“大兄,若是让伯父知晓我带着弟妹出去劫道,会把我打死的……”
“不会的。”李恪笑了笑,“你劫墨家是为粮草,如今粮草至矣,你这劫道便算是成了。一下解决上千人之口粮,你是英雄呢,何人舍得打死你?”
“成了也是劫道啊……”
李恪耸了耸肩:“你出门本就是为了劫道,善后之事早该想明白。你该这样想,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