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门轩内。
园子里桐叶遍地,兴许是久来没人居住,那光秃秃的树干上,不时群鸦聚集,发出咿咿哇哇的叫声,在深夜中,听得人心里一阵发怵。
榻上的人兀自惊醒。
“琵琶!”
地上的人浑身一个机灵,立即睁开了疲惫的双眼,那下眼袋上,浮现出团团乌青。
“娘娘,奴婢在这儿呢……”
她一把撩开了帘子,紧紧拉住了主子的手。此时此刻,宋太妃那涣散的目光,才逐渐聚拢来,缓缓落在了面前人的身上,额头上面细汗淋淋。
“主子,你可是又做噩梦了?”
“本宫方才梦见……梦见宋肄被砍了头,血淋淋的,来到这榻前,还冲着本宫笑……”
回想起噩梦的场景,宋太妃的脸上浮现出极度的惊恐。
“呱呱呱……”
夜空中,仿佛鬼魅的叫声隐隐传来。
“你听!是不是他来了?你听……”
“主子安心,公子还好好儿地,您不是还见过他的信么?方才那是乌鸦的叫声,该死的忌讳什捞子!明日奴婢便叫人全部打出去,一个儿也不留,您莫怕。”
听着这软绵的安慰,榻上人的脸色似乎好了些。
“对,全部打出去!全部打死……打死……”
口中喃喃着,她却像个木偶人般,任由着丫头服侍着睡下了。
好在一夜无事。
次日清早。
绢纱的窗棂外,枯叶旋飞。起风了。
鸾榻上,宋太妃在窗台边儿上,懒懒地坐着。
她穿了一件云锦素纹宫裳,脂粉未施,脸色苍白,发丝胡乱地拨散在肩头,时而半眯着眼,仿佛睡着了般,时而呆呆地发愣,看起来十分的颓废与潦倒。
那青丝中,隐隐可见缕缕的白头发来。
“娘娘,小心着凉。”
婢女端来一碗翠畦粳米粥,暖香四溢,掺杂着丝丝甜馨,让整个屋子的气息,登时变得活跃了不少。
但鸾榻上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
“外头可有信儿来?”
琵琶走过去,麻利地将窗户关上了。
“主子您别担心,先好好儿地养着身子,公子那头一旦得了手,准会送信儿给咱们的。”
“是了……”
此刻,她仿佛听见了鸟翼扑腾的声音,如同触电般,一下子惊坐了起来,也顾不上穿鞋,就着脚上的罗袜,趔趄地跑到了门口处,抬头望着天空,慌忙地四下寻找。
“听,可是信鸽回来了?”
琵琶的心里一阵发酸。
她擦了擦垂下的泪珠,过来轻声劝道:“这些事情就交给奴婢吧,奴婢一直在盯着,公子若是有信儿回来,奴婢一定会立马拿给您看的。”
那张望的眼中,闪烁出深切的失望,方才腾跃而起的光芒,如同火焰般,一下子被浇灭了。
宋太妃又恢复了失魂的模样。
白露秋分夜,夜夜更凉人。
园中已经许久无人打扫,眼前的这些宫人们,都是搬迁之时,内廷新派下的,见主子不加责备,他们也都得过且过,整日惫懒。
“瞄……”
一只黑猫跑进了殿内,它放软了脚步,正放着幽绿的眼神,四处打量着。
“去去去……哪里来的小野猫?还不快打出去!”
随着琵琶的一声呵斥,一群宫人才慌乱地追逐起来,将殿内搞得乌烟瘴气,人仰马翻,惹得人心烦。
宋太妃揉了揉额头。
“出去……”
“出去!都给本宫滚!”
听到主子呵斥,一群人像是城外的流民般,又一股脑儿地蜂拥而出,没有半点儿规矩。
“主子您息怒。”
“还有什么息怒不息怒的,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那贱婢已经出手了,这玉门轩里头新来的窝囊废,哪个不是她的意思?这是给本宫脸子看啊……”
说到激动的地方,她用手不停地捶着榻沿儿,却显得有气无力。
窗外凉风朔朔。
琵琶取来一件栗色锦绣石兰纹衾,轻轻地为宋太妃披上,却被她一把扯下了。
“娘娘您这……这要奴婢怎么活?”
“与其这么被那贱人作践,还不如死了!”
琵琶心中一凌,立马正了脸色,跪下朗声道:
“娘娘若还执意糟蹋自己的身子,不如现在就赐死奴婢,也总好过担这些罪孽,以后到了阴曹地府,让奴婢无颜面见老爷夫人!如今公子健在,殿下无忧,咱们族人众多,想想您以前,多么刚烈……为何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儿……”
说到最后,琵琶竟忍不住放声悲泣。
“喵呜……”
方才那只黑猫,忽然又从花瓶后面蹿出来,掠过身边的人,一个箭步跳上了榻,紧紧地缩在宋太妃的身边儿,乖巧温顺地呼噜起来。
“娘娘?”
“嘘……”
宋太妃轻轻抚摸着它,感到了一阵从未有过的舒适与宁静。
“想当年,夙儿也还这么小,躺着本宫的身边,咿咿呀呀地,甚是可爱……可如今,唉……本宫想见他一面可都难。”
随着一声沉重的叹息,房顶之上,琉璃瓦响。
下一刻,只听着噼噼啪啪地,一阵密密麻麻的秋雨下了起来,雨,越下越起劲儿。
房梁之上,猛然掉下了一滴水。
“内廷这些个狗奴才,修缮了这么久,原来只是挂羊头卖狗肉,偷工减料,欺上瞒下,摇着尾巴流着哈喇子赶着献殷勤呢!看哪天落在咱们手里,定要他们好看!”
琵琶愤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