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仲夏,长袖善舞的吴越使团沿着黄海商道,重新回到杭州、台州上岸。满载着百万斤数量级的铜佛、青铜罗汉,分别在杭州灵隐寺、台州国清寺卸载。
吴越王钱弘俶扩建灵隐寺、恢复会昌法难前南朝极盛时旧观的敕命早就已经下了,“工部”重新规划的方案也已经下来了。灵隐寺的僧人考据了武周佛门极盛时的旧观、将灵隐寺的规划定额为僧房1500间、僧众3000人,另增筑罗汉堂,纳两千斤重青铜罗汉五百尊、新修三世殿、选十万斤铜佛九座。
钱惟昱的船队归来之后,尽数从北地赎易回来的铜佛、铜罗汉中筛选可用的,实在不合规制的,再熔化重铸。台州国清寺罗汉堂也依照此制,三世大殿比照酌减。随后吴越王正式敕命华严宗宽信法师为灵隐寺首座、与汉僧住持同秉灵隐寺;以法华宗良源法师为天台国清寺首座、辅汉僧义寂禅师共秉国清寺政,各自授紫金袈裟、紫金锡杖、钵盂,以示荣宠。
自古袈裟色泽,以赤色金边为最尊,紫金袈裟乃是武周朝时武则天所创。只因大唐皇帝姓李、尊道家始祖老子(李耳)为“太上玄元皇帝”,也就是太上老君,终大唐一朝,道门大盛;武则天篡唐后,为了压制李氏,自然要改弦更张改崇道为崇佛,内造了紫金袈裟作为佛门圣僧的仪制,不过实际授予当中,武则天的男宠面首薛怀义也曾得到,所以倒不一定真是得道高僧才能有了。
吴越王赐给日本两大宗派宗师的紫金袈裟,乃是用贝紫染成,贝紫古称帝王紫,乃是用部分染色分泌物旺盛的海螺的腺体提取出来的,产量非常稀少珍贵,按照古代中日两国的生产技术记载“择海螺茁壮者二三万枚、萃得贝紫一钱”。这就比如现代人吃鲍鱼刺身,经常可以看到鲍鱼壳内胆一侧,有如同彩虹一样七彩而泛着金属光泽的镀层,便是类似的产物了。
因为有矿物金属光泽,所以贝紫染出来的袈裟也是反光性非常绚烂;再用金线箔装,一件便价值千金。紫金禅杖、钵盂则是用黄金、赤铜和锡以金三铜六锡一的比例混铸的合金制成。整套东西极尽奢侈之能事,几乎让那些自以为在国内已经见过大市面的日本和尚瞠目结舌。
灵隐寺扩建自然没有那么快完工,按照估计,整个工期会持续两年、耗费钱粮逾二十万贯。不过,在铜佛、罗汉刚刚请进去,山门重新搭起架子之后,钱惟昱便大张旗鼓非常虔诚地到寺中参拜。除舍了全寺的佛像罗汉身价之外,还额外施舍数万两白银以资助、减轻吴越国帑的负担。给了钱之后,满寺高僧自然要对大施主檀越鞍前马后伺候着游寺观览、佛前礼拜。
大雄宝殿之上,钱惟昱非常高调而又貌似虔敬地当众祝祷,说此番重塑金身、广舍钱财以崇寺宇,乃是为了为王叔钱弘俶求得子嗣。若佛祖能有灵验,日后定当再以重礼还愿。这番话全寺上台面的高僧都是听见的,相信不用数日,就能传到王叔的耳朵里。
……
虚情矫饰的事情做完了,算算时日正是一年炎热之期,以岭南的天候,不到农历八月中秋过后,是很难凉快下来的。算上出兵的路途时间损耗,最快也要八月初才能动兵,如今还有两个多月。
回到苏州后,钱惟昱便准备花点儿时间,把一些历史遗留的大事儿厘清一下。
占城稻今年已经成功推广到吴越境内绝大多数州府种植,需要官府投入力量介入的事情已经很少了。平湖的雪盐盐场也逐渐到了饱和的程度,每年让蒋家和钱氏商会经营着坐着收钱就行,小琉球的甘蔗今年秋收便会大规模成熟、榨糖厂和使用甘蔗渣酿造朗姆酒的酒厂也在小琉球群岛就地建设起来,数月后就能正式进入大规模生产,届时,中吴军节度使的海外贸易,又能有一大块新的收益,支撑军备和马政的扩充。
如今可以亲手介入的大事儿,便是铸造新币了。柴荣熔佛铸币,为的就是如今国内市面上流通铜钱太少,以至于贸易紧缩,而这一点对于如今越来越依赖于商业贸易维持国力的吴越来说,更是一个大问题。
历代吴越王因为没有称帝,所以自然不能建年号,除了武肃王和文穆王两朝时候铸造过吴越自己体制的铜币,此后要么是沿用先王旧制、要么就是直接按照中原王朝或者南唐的体制,铸造别国的钱,虽然在铜、铅、锡等用料上没有偷工减料,终究是没有自己的货币体系。
而且吴越的地理位置,从矿产资源上来说,虽有浙南仙霞岭的部分铜银矿,却不算重金属富产区。此前多年积累的铜钱财富,更多是靠贸易从外国交易得来的,而不是本国铸造的。
现在,吴越每年有那么大的内需,又要铸造新币装模作样给后周赎易佛像,再拿各色外国货币出手的话也不太合适。诸般需求之下,又有今年出使之后,大周朝廷的特许,吴越钱监大规模新铸铜钱也就提上了短期日程之内。
花了几天时间,让蒋洁茹帮着一起查阅了这几年来中日两国的贸易往来总账,以及石见山和其他几处铜银伴生矿山,以及别的铜山产量,钱惟昱大致规划了新铸币的规模和形制。
“钱郎,今年石见银山已经彻底推行灰吹法,按照目前的产能,预估一年可产出银160~180万两、约折合10万斤,产铜130万斤。生野银山规模较小,年产银4万斤、铜55万斤。佐渡岛金山矿脉初步探明,所以产能还在上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