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孔子门下七十二贤,论仕途顺利,子贡可谓第一——毕竟,人家可是混到“数相鲁国”的程度;连师傅孔子,一辈子在鲁国也不过是混到司寇,后来流落各处讲学,学生却能做到国相,不能不说是一种大成功。
“纣之不善”这段对话的发生语境,后人已难彻底稽考,但是稍微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做一番合理推定的话,无非便是如此:子贡作为一个很能在仕途上往上爬的人,做事情自然是比较实用主义,讲求实效、不择手段。有一次,孔子看不下去了,觉得子贡没节操,就去指责他,然后引出了“纣之不善”那段名言。
换句话说,那就是子贡再被孔子指责没节操的时候,发动了犀利的反击:你孔老二有节操是不?要不是咱帮你把脏活儿累活儿都干了,爬到国相高位罩着你,就你孔老二这暴脾气,早被人打成撸ser了,还指望学术之名广播列国?光一个少正卯就能把你打趴下信不信?还轮得到你诛少正卯?不被少正卯诛了就算不错了!
所以说,做人,做成功者是第一位的;做有节操的君子,只不过是第二位的。你做了君子但是没站好队、没站在胜利者一侧,那么哪怕你真是君子,也能被胜利者黑成不是君子!
钱惟昱的作戏,把一个畏首畏尾、一生别无所求、只求青史留名、亚圣孔孟的学界泰斗形象,跃然烘托在柴荣、王朴和赵匡胤面前。
多年之后,当吴越国的国力已经比如今大涨不少、得到了数十州偏远之地的州郡领土时。赵匡胤依然被此刻钱惟昱那副出自赤子之诚的求名之态所迷惑,下不定用武力对付吴越的决心。还以为靠着请薛居正修一修《五代史》、把钱惟昱吹捧成仅次于孔孟的学界圣人,就能让吴越弃甲抛戈纳土归降了;
抑或是看到吴越人的投诚之心反复时、以为是因为大宋还不够强大、没能展现出碾压辽国的肌肉,以至于吴越人疑虑他赵匡胤是否能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因害怕站错队才犹豫;然后赵匡胤还得想着穷兵黩武展示肌肉以立威……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何况再强的影帝,也不过是七分看片场、三分看运作;如果没有冯道这种鬼精到侍奉十二帝的老戏骨,在一旁润物细无声的帮衬烘托的话,钱惟昱演技再好也是没法济事的。
就目前来说,吴越的这次外交非常成功,三件大事儿都办得很利索。使团在汴京城滞留了将近个把月,一方面吴越的商船队把诸多值钱货物都货卖一空,随后用收得的铜钱和朝廷赎买了上千尊、重两三百万斤的铜佛。根据钱惟昱的估计,在吴越方面的赎买之下,大周朝廷此后每年可以通过赎买收入大约二三十万贯的铜钱、而熔佛铸钱的规模,也会从原本历史上的每年七十万贯、下降到每年四十万贯左右。
日本僧人这一个月在大相国寺挂单求法的过程中,也不是彻底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许多相对残破、没有被吴越人看上的铜佛依然遭到大周朝廷的熔毁,让柴荣在这些日本“公知”心中留下了极恶的印象。
另一方面,钱惟昱自然是少不得被冯道帮衬着请翰林院弘文馆等处的官员都厮混了个脸熟,各种应酬席间自然也要每次或剽窃一二首点睛诗词之作——当然,以他的身份,不想作或者觉得不应景的题目自然可以回避,别人也奈何不得他,结合本身已经算当世准一流的文学素质,是断然没有穿帮之虞的。
各方迎来送往之下,到了四月底,吴越使团终于到了各方打点完毕、应该回程的时候了。
……
这日,正是吴越使团该返航前的最后一天了,因为吴越人在汴京城中,大多是根商人、文人交往,鲜少有结交大周武臣的,所以一干大周武将除了刚开始在朝会上和吴越使团的人打过几个照面、稍微有点接触,此后便大多没有感受到吴越人的存在感。
赵匡胤也是武将,一个月来,他在着力整顿麾下的左厢马军,为陛下今年定下的征讨蜀国大计做准备,自然也渐渐淡忘了吴越人的存在——按照柴荣的大计,今年,也就是显德二年,大周在军事上主要要完成的布局,就是把当年后蜀孟昶在后晋末年、契丹大乱中原的时候趁机夺取的关中南部秦风四州,给重新夺回来。让大周可以一劳永逸解决西部边境的潜在威胁。
这四州之地,在五代初年是岐国军阀李茂贞的地盘,自后唐开始归入北朝领地。如果要中国人比较熟悉的历史去纵向对比说明的话,大致相当于《三国志》上诸葛亮六出祁山时与曹魏争夺的陇西、陈仓等地。是蜀地出汉中后的门户所在。没有这四州之地,蜀人从此就只能龟缩在成都平原和汉中盆地之内,再无攻打出来的实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蜀地自古以来对外攻打的后勤问题都非常难解决。
以两汉到隋唐的运输能力平均统计,如果从成都平原往岐山之北的陈仓运送军粮,那么每一石军粮成功运到陈仓、就需要有十五石粮草从成都运出。而其中差额的这十四石粮草,就是在半路上被拉车的牛马、扛粮的民夫吃掉了。千里蜀道、崇山峻岭,对于运粮的消耗是非常夸张的。历史上诸葛亮六出祁山都存在一鼓作气、后继乏力的问题,和这个十五倍之大的运粮损耗比例是息息相关的。正是因为如此,柴荣只要端掉了古阳平关以北的后蜀州府领地、让蜀人从此无法在古阳平关以北就地补给粮草,那么便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