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赵匡胤正要出府,照例再去殿前司禁军营中转悠一番,却是遇到了一小股访客堵在门口。他出门的时候正好见到来者在和门前的亲兵小校闻讯,一个一身华贵杭锦苏绣、手持西阵织折扇的翩翩佳公子,拱了问道:“这位太尉,敢问殿前司马军赵都帅,可是在府上么?”
赵匡胤正要开府出门,如今的他,还没有养成那种贵人习气,不惯前呼后拥的排场,一见那个贵公子,便马上认了出来:“可是吴越国广陵郡王钱惟昱殿下?不知殿下造访寒舍,当真是令末将蓬荜生辉,这便里面请吧。月余以来,罕闻殿下与武臣结交,倒是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钱惟昱摆出一副惊喜的样子,说道:“原来阁下便是赵都帅了,果真是英武不凡啊。那日陛下召见时,在大殿之上,小王便以为将军颇有不凡之气,可惜还不敢确认,今日一见,果然是印证了那日的猜测。”
那赵匡胤方面阔口,下巴两侧的脸颊非常有棱角。看上去就是坚毅忠勇之人,尤其是那颚骨和肌肉上薄薄覆了一层肥肉,让轮廓充实了一些,颇显长者姿态。论面相,赵匡胤看上去确实比张永德李重进要和善诚恳,也难怪历史上柴荣临死的时候能够觉得他忠厚老实了。
毕竟知道对方将来是皇帝,钱惟昱看得自然有些入神,甚至说……贪婪。赵匡胤被看的略微有些不自在,又不好出言提醒钱惟昱失态了,只能是轻咳一声,低声问道:“不知点下次来有何见教?朝中武臣胜于末将者不可胜计,殿下不礼尚往来而独独与末将结交,恐怕……”
“嗨,赵都帅说哪里话来,小王又非嗜杀之人。生平敬仰英雄,又岂能以杀人多少而论。小王以为,大周武臣之中,唯有赵都帅乃当世的大英雄——当然了,依然是不能和陛下比的。”
“那是那是,当今圣上乃旷世圣君,赵某怎敢如此狂妄。”说着这些,赵匡胤已经把钱惟昱引进内院、上座奉茶,钱惟昱带着的一些扛着礼物的从人也跟了进来,把东西在院中放下。赵匡胤接着说道,“不过,即使是大周武臣之中,李招讨、张点检,哪个功勋才略不在赵某之上,殿下此等过誉之语,还望休要再提。”
“不然。自唐季以来,中原纷乱,列朝更替。伪汉初临中原时,也算拯民于契丹铁蹄之下,可是刘崇在位后,终究是露出了沙陀遗丑之态、重走了石敬瑭老贼投效契丹的老路。赵都帅在高平大战时阵斩伪朝张元徽、逆袭击破刘崇,有定鼎倒悬之功。汉人血祀不绝于契丹胡狗,岂非尽赖都帅所赐?仅凭此功,都帅便当得此誉。
小王不过一介读书人,生平论英雄,最痛恨的便是那些靠着杀戮汉人以求‘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而敬重为华夏汉统驱逐鞑虏、攘除外寇的英雄豪杰。此番来汴京,明日便要回程了,虽记着藩镇不宜结交武臣的忌讳。只是以赵都帅之英雄,小王来了汴京一趟却不能结实,将来必定抱憾终生,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世人哪有不喜欢被拍马屁的,何况如今的赵匡胤就是想破脑袋也意淫不到自己将来能当皇帝,当下竟然被钱惟昱说得不好意思起来了,唯有虚情假意地推脱谦虚一番。
钱惟昱不依不饶,继续说道:“赵都帅,小王知都帅廉洁奉公,不敢以金玉俗物污都帅法眼。此番送来日本备前国长船町名刀匠铸造东瀛宝刀数口、尽皆是可力断三胴的宝刀,以及南蛮铁甲、大食宝马等物;还望可以襄助都帅武勋。”
“殿下奈何如此多礼!如何克当!不过既然是宝刀名马,赵某也就不再虚情矫饰了。”
“果真豪爽,除此之外,小王还作有《满江红》词牌一阙,专记赵都帅高平战功武勋,日后也当编入《沧浪集》,还请赵都帅先行斧正。”
赵匡胤哪里看得懂诗词好坏?不过钱惟昱顶着当世超一流词人的名头,所作定然不会差就是了。赵匡胤展开看时,上面正是写着“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天福耻,犹未雪,华夏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太行山缺……朝天阙。”
相信用不了多久,这首雄壮威严之作,就能让赵匡胤的武勋传唱之名,更胜一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