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可敌国的段老爷是一只只金元宝,他的产业遍布九州各地,只要一个地方有票号银楼,绸庄当铺,就一定有他段家的招牌。
段家票号前门送旧,后门迎新,门庭闹如火,钱帛堆成垛。
比起棋盘博弈一般的京城正府,在天下锦绣之乡,海内fēng_liú之地的扬州,段家侧府里三房妾室,从表面上看都相处融洽,毫无波澜。
安娘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这孩子一直是俊俏庞儿,温存性儿,本不是个性子死拗的,可是这几天又是赶做衣裳又是私下部署的模样,让人生疑。
安娘是段灵儿的乳母,沈老爷对她全家恩深似海恩无底,安娘是誓死要护着九房一脉的。
但不知为何,安娘忽然觉得自己奶大的小主子,马上就要拨乱,这宅子中那象征权力和富贵的万串铜钱。
安娘正准备再劝说,余光却捕捉到清莲苑的门廊灯笼光里,歪歪斜斜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再定睛看去,只见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假山,向这边走来。
夜静月华,清莲苑外,明晃晃走来的地就是九姨娘沈氏和庶出公子段煜。
安娘“咦?”了一声就要站起来上去迎,却被段灵儿一把拉住捂上了嘴。
“等着。”
眼看着沈氏与段煜进了那苑门。
苑门沉沉地关上了。
经历了六十余年的朝堂斗争尔虞我诈,每每想起,段灵儿都觉得这场火来得蹊跷。
出门在外的娘亲和兄长,为何忽然回来?
为何不回荷风小筑,要来这禁苑?
前世的自己,没父母亲人,为了活命用尽机关,徒劳心力。
此生归来,她并不想困于宅斗之中,她要做一个不一样的人。
但是母亲沈氏从来以为一味退让是一种包容,殊不知却是祸事的开端。
而她段灵儿,不轻易惹事,但事情来了,也绝不怕事。
这一世若想好好活,就要从这一夜开始。
沈氏和段煜进去不多时,另外两个人影快速地从清莲苑中闪身而出,接着向小路跑去。
看样子是一直潜伏在苑中。
段灵儿一挥手。
清莲苑墙角边已经按耐不住的三个小厮偷偷从后面而上,这膀大腰圆三人拿起早就准备好的棒子照头就抡了下去。
与此同时,清莲苑面里已然燃起了火光,火蛇熊熊燃烧,很快浓黑的烟卷着金红色的焰,直冲入云端。
段灵儿已经一脚揣开苑门,拎起水桶冲了进去。
丫头小厮们愕然相顾,接着一个个跟着奔进禁苑。
半刻的功夫,火光烧红了半边天际。
火苗吞噬一切,扫过之地便是一片废墟。熊熊的火焰肆无忌惮地扩张着,企图将段灵儿这副身躯也覆盖在它的统治之下。
“走水了!!——走水了!!——”安娘眼圈发红在这午夜里大喊,然而往日到处都是守夜的扬州段府,如今安静空旷地像是空无人烟。
水一桶一桶泼下去,火势却不见小,脸旁热风紧贴着鼻腔,脸上的皮肤针刺般灼热。
段灵儿大喊“娘亲,兄长!”,浓烟直直冲进她的喉咙。
奔进火中,挨着房间找去,直到冲进西偏房,终于看见昏死在地上的沈氏和段煜。
段灵儿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只怪自己太自以为是以为重生便能掌握大局,不知那二人在这院子中下了什么燃火药,大火竟无法轻易扑灭。
如今将母亲兄长甚至自己放置在这危险境地,是怕是要一同葬身于此。
“来人!来人!”
叫了多声,呼喊都淹没在熊熊烈火中。
段灵儿呛得睁不开眼,她跪倒在地想背起亲人,刚一施力却立即栽倒,段灵儿这时才想起如今的她不过是个九岁稚童。
烟越来越浓,火光外人影闪动,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
努力拖着二人的身子想往外冲,面前的火龙几乎要吞掉她这个人。
火点子一片一片燃起来膨胀开,火苗仿佛终于冲破了那盏禁锢它的灯,一条一条的魔影,由四处逼近,围绕上来。
苍苍茫茫间,一个身影一跃而入,刚才藏于高处的少年谢辞出现了。
谢辞背起沈随心和段煜,接着一把拉住了段灵儿的手。
段灵儿摸到的是掌心和指肚上满满的茧,长年练习戈矛枪弓留下的印记。
段灵儿有一瞬间的恍惚,眼前仿佛还是前世梁国那金銮宝殿,他是名震天下的战神,大周的骠骑将军,手握兵权,权倾朝野。
她是大梁年轻的段太后,殿外风雪交加,殿内仅他二人。
谢辞黑衣红氅,眼神默然。
那时候的他比如今生得强壮硬朗,也不似此时此刻,满面少年人的朝气与友好。
他的目光冷如寒冰深潭,直看向高高在上的她。
“段太后。”
他语调没有起伏,站在殿下也毫无下跪的意思。
段灵儿平静回他:“谢将军。”
“太后是否能再割地三城归于大周?”
“可”
“五城呢?”
“也可。”
“段太后。”谢辞微微一笑:“后悔吗?”
段灵儿面色一顿,谢辞看向她的眼睛:“向多年的对手俯首称臣,割让自己丈夫的国家给自己的母国,以此来保证自己的儿子登基,被梁国上下称为祸国殃民的妖姬,人人得而诛之,如今连小皇帝都与你离心……”
他目光平静:“从前贤王爷让你舍弃梁国放弃身份,奔逃回去投奔他,你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