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黄昏,我们就上路了,赶着十几匹骆驼,骆驼上载着盐巴和茶叶,一路向西。|||骆驼客有十几个人,个个劲装打扮,看起来都有功夫。
朝天鼻没有去。
走出张家口,天色越来越暗,光头拍拍一名小个子的肩膀,小个子爬在了路边的草丛中,骆驼队继续前行。
那个小个子爬在草丛中干什么?我想问,但看到光头和豹子他们都一脸凝重,我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到了一座村庄。村庄里一片黝黑,像一座巨大的坟墓一样。光头走到村口一户人家门前,轻轻叩响了门环,两长三短,两长三短,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光头没有和开门人说一句话,只是向后面招招手,骆驼队就一匹接一匹地走了进去。
看起来这里的人和骆驼客很熟悉,他们尽管没有说一句话,但是骆驼客熟练地把骆驼拴在院子里的木柱上,走进房间里睡觉。
我想,骆驼客经常走这条路,而且一走就是很多年,在什么地方住宿,在什么地方吃饭,肯定都有固定的地点。要不然,带着贵重物品,贸然住在陌生的地方,吃在陌生的地方,不是睡梦中丢了脑袋,就是被人麻翻了。
第一次跟着骆驼客走镖,我有些兴奋,一直睡不着,看着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照在地面的青砖上,一只老鼠跑进了月光里,呆头呆脑地四处张望。突然,门外又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两长三短,两长三短。
我爬在窗口向外望去,看到月光下走来了那个小个子。光头的声音传过来,他问:“有人跟踪吗?”
小个子说:“没有。”
光头说:“你去睡觉吧。”
我只听见光头的声音,然而却看不到光头。我像那只走进月光下的老鼠一样四处张望,然而还是见不到光头。光头在哪里?
我正在疑惑的时候,突然看到房檐下的阴影处,有一团黑影在移动,那里蹲着一个人,他揭开盖在身上的凉席,走到了月光下,明亮的月光照着他明亮的头颅,我看到那是光头。
原来光头一直藏在凉席下。
这一路上,戒备真可谓森严的。
我离开窗口,躺在铺着一层稻草的地面上,可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折腾了大半夜,口渴了,记得刚刚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看到墙角有一口水缸,我就推开房门,走过去喝水。
水缸里有半缸水,上面飘着葫芦锯成的水瓢,我端着水瓢咕咚咕咚喝了半瓢水,然后准备用剩下的半瓢水洗脸。
突然,身后有人说道:“甭洗脸,洗不得的。”
我回头望去,看不到人影。刚才光头藏在屋檐下的阴影里,而现在月亮西斜,照着屋檐下,屋檐下空无一人。这个说话的人到底藏在哪里,我找不到。
我想知道他藏身的方位,就故意问:“为啥洗不得?”
那个声音说:“洗不得就洗不得,快睡觉。”
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泡桐树,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我想这可能就是骆驼客布置的暗哨。骆驼客此次出行,目的是为了和响马正面交手外小心。
回到房间里,我就睡着了。
天亮后,骆驼的叫声把我唤醒,我急忙爬起身,看到骆驼客已经把行装收拾好了,他们个个脸上布满尘土,头发里夹着草屑,果然每个人都没有洗脸。
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不洗脸?
从张家口向西,一路都是戈壁沙漠,骆驼客一路都很紧张,密切注视着任何一点可疑的迹象,但是,却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尽管没有意外,但是大家仍然很紧张。按照江湖上的规则,镖客天亮才走,天黑即歇。而遇到刮风下雨,就不能出行。
在陕北定边,因为风沙太大,我们歇息了一天。在这里,我又一次见到了说书盲艺人。陕北是陕西最穷的,三边又是陕北最穷的。三边指的是定边、安边、靖边,三边十年九大旱,走出房子不见天,桠杈树枝盖房子,包谷糊糊哄娃子……三边这一带树木稀少,连盖房子的木料都没有,庄稼稀少,连让孩子吃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
因为贫穷,人们都走了出去,三边的盲人走出去后,都做了说书盲艺人。三边盛产说书盲艺人。直到现在,都还是这样。
盲艺人在定边城墙下的一间破庙里说书,很多人赶去听。穷困地区的人,再没有任何精神享受,听说书是他们唯一的精神生活方式。
那天,盲艺人说的是隋唐英烈,他说的是秦琼卖马。秦琼是辅佐李家父子建立大唐的名将,又是一位有情有义的好汉子,盲艺人说他:孝母似专诸,交友赛孟尚,神拳太保,双锏大将,锏打山东六府,马踏黄河两岸,威震山东半边天。听说书盲艺人这样说,我一下子非常倾慕秦琼,决心这一辈子要做秦琼那样的人。
我上过私塾学堂,知道专诸和孟尚的故事。吴王夫差还不是吴王,而是吴国公子的时候,准备刺杀堂兄吴王僚,就找到专诸当杀手,而专诸因为母亲在世,迟迟不愿起行。夫差每次宴请专诸,专诸都舍不得吃最好吃的,总是偷偷打包回去孝敬母亲。孟尚就是孟尝君,仗义疏财,好结交朋友,朋友有难,他一定会解囊相助。
百善孝为先,孝顺的人即使坏,也坏不到哪里去;钱财如粪土,能够仗义疏财的人,一定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秦琼有非常好的武功,所以他才能处处逢凶化吉。一个行走江湖的人,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