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几个硕大炭盆里,散出的强劲热浪充斥屋内。明亮的烛火中,木桌上的小铜锅“咕嘟嘟”地冒着红色的水泡,火锅诱人的香味随着袅袅白烟四处飘散。但君臣四人,却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阴郁的气氛。
大家都明白,造成大明陷入困局的原因很多,其中税收不利绝对是主因之一。但现在的税收,那里皇上是想收就收的。否则,神宗也不会宁愿背负骂名,也要强硬收税。
朱由校在火烛上点燃了烟卷,“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在屋内负手踱步,尚显稚嫩的面庞上满是凝重。见皇上如此,其余三人更是默然。过了片刻,朱由校终于开口道:
“去年八月,朕曾经找皇后了解内努还剩多少,皇后的回答是内努尚余银百万两,这还是神宗留下的压库银。皇后还说,内努每年进项大约两百万两,只是入不敷用。朕当时觉得很奇怪,如此收入怎会还入不敷用?但后来因为重审红丸案等,朕一直没有彻查。
之后的事,你们也知道。因为南京假币案,朕得了江南一千五百万两赎罪银;出售尊邸得纯利四千万两。这笔钱,主要用来偿还六部历年积压欠账、各地拖欠边饷、地方请求的各种拨款、修建皇家科学院、组建新军以及京城之内的各项改造。
这笔五千五百万两白银的巨资,到朕离京之前仅仅剩下约千万两。随后朕领军出征、修建承德分院以及安顿蒙古诸部,甚至包括这次大同的重建,都由内努支出。朕这几日核查了一下,现内努仅仅余银五百六十万两。
内努只有这么多,太仓等库早已透支,可地方请求拨款的文书、各地的军饷急报、山东与陕西两地爆冬荒、工部请求拨巨资修缮黄河长江的奏本如雪片飞来…如今太仓空虚内努不足,朕心甚忧,朕心甚忧啊。却不知从何处筹集银两,以解燃眉之急。”
朱由校重新点燃了一支烟卷狠狠吸了一口,长长吐了一口气后,随意翻了翻桌上的一份资料,缓缓道:“朝堂诸公一直有人进言,说内努盈余甚多,请朕不要吝惜钱财尽拨内努以救朝廷危局。朕便决定把之前的成年旧账翻一翻,找出他们这么说的原因。
朱由校又慢慢走到墙边,伸手轻轻在地图上拂过,皱眉说道:“今年朕领兵出征之前,令户部尚书刘一燝,详查万历初年至天启元年,矿税、皇庄、皇店及金花银一共上缴内努多少银子,以及太仓的收支情况。但因为出京后一直忙于各种事物,朕没来得及详阅资料。
前几日得闲,朕才把这些资料看了一遍。太仓收支倒是齐全,但是内努收入,只有万历二十四(15)的,朕初始不明白刘尚书是什么意思。后来终于明了,刘尚书这是借此告诉朕,没有神宗力主征收矿税,大明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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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校沉着脸,指着资料上说道:“在刘尚书递呈的这份资料里,有这么一份奏本。你们听听:万历三十五年(16o7)八月十二日,太仆寺少卿奏言:臣查嘉、隆间,太仓旧库积银至一千余万两。就是说神宗继位时,太仓还有一千余万的盈余。”
见三人面露震惊之色,朱由校挤出一丝苦笑:“朕心中当时也很惊讶。神宗初年,有此一千万两银子压仓,加上随后历年内努所得,怎么着也不至于落到其后强征矿税一步。好,这话先放这儿,我们看看万历二十四年至万历四十八年,内努的实际收支情况。”
朱由校说罢从桌上拿起一张表格:“这张表格上,是算上杂色收入并扣除固定支出后,内努自万历二十四年至万历四十八年,二十五年里总共的实际可支配收入。孙教喻,你来念。”
孙元化接过表格看了看,就清了清嗓子道:“矿税收入共计两千万两白银,平均每年约八十万两(注1);皇庄每年所得约五万两子粒银,共计一百二十五万两;皇店每年约有十万两收入,共计二百五十万两;而金花银(注2)每年约一百万两,共计二千五百万两。算上杂色收入,内努年入两百万两,二十五年里合计收入为五千万两。”
在支出方面,皇庄收入五万两全数用于几位太后开支;金花银虽年入百万,但其中二十万两用作武臣俸禄;宫内内监万余宫女九千,年耗脂粉钱四十万两亦由金花银中拨付。剩余四十万两入账,其开销支出受户部节制。其余收入具入内努。
因此扣除每年固定支出六十五万,内努实际年收入为一百三十五万。万历二十四年到万历四十八年共计二十五年,内努实际可供支配收入为,三千三百七十五万两白银。”
朱由校狠狠抽了一口烟卷,指节不断敲着桌子道:“按照这里的计算,内努可是拥有一笔巨资。即使太仓空虚,那么用内努补齐所缺也是够用的。可,实际情况呢?
还有,你们一定也很奇怪,为何朕会从万历二十四年(1596),神宗大举矿税开始计算内努。这之前的内努哪儿去了?要解决这个疑问也不难,孙教喻,从第三张开始念,那是万历元年后,朝臣们针对太仓收支的奏本。”
孙元化粗略看了几眼,顿时脸色大变。他是万历四十年(1612)的举人,后师从徐光启学习火器和数学,并弃科举功名潜心研究西学。在天启二年(1622),又随孙承宗去到辽西,协同袁崇焕守卫宁远。因此对于许多朝堂往事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