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信侯府依旧平静祥和,至少表面是如此。
老侯爷定了日子,在这月的十五开祠堂,主持安文均与安若娴两兄妹入族谱的仪式,到时候会请安家有名望的长辈来做见证。
四月的天,阴雨连绵。
清明这一日,全家人起了个大早,梳洗过后,老侯爷带着府上的男丁,以及聚到侯府的旁支兄弟子侄们去祖坟祭扫,老夫人则带着女眷们在府中摆设香案,给祖先上香,然后准备午膳。
每年的清明佳节,安氏一族都会聚在一起过节。
这一次,安文均也被带去了祖坟,而安若娴也被允许给祖先上香,这是安家承认她们的表现。
原本老侯爷是打算在清明前让安文均兄妹入族谱的,这样兄妹俩才好名正言顺地祭拜祖先,真正地认祖归宗。只是安世延不知为何一直拖拖拉拉,没有答应,老侯爷迁就他,这才把入族谱夫人事推到月中。
左右是安家的人,就算迟个十天半月入族谱也不碍事。
老侯爷是这样想的,他对最小的儿子一向很宽容。
祭扫需要的时间不短,所有后辈都上过香后,原本汪蓝的天空已是阴沉得可怕,等到众人回到侯府,天上已是下起了牛毛细雨。
安若澜撑着油纸伞,走在去馨月苑的路上,她受老夫人的命令,来叫孟氏去前面招待客人。
其实她不大想见自己的母亲。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母亲总是用既怜爱,又畏惧。甚至带着点怨恨的眸子看她,这让她很不舒服。
所以这几日,她总是尽量避免与母亲见面。
希望这样的情况能快些改变吧。
她幽幽地想,指尖拂过沾着水珠的嫩叶。
在细雨的滋润下,绿草如茵的草坪愈发生机盎然。
馨月苑的院门紧锁,安若澜上去敲门,看门的丫鬟开门见是她。立即拉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母亲在忙什么?”她收起湿漉漉的伞,交给身后的百灵。而后沿着回廊往正房走。
“夫人……夫人在教娴小姐练字儿。”丫鬟吞吞吐吐。
安若澜脚下毫不停歇,轻轻嗯了一声,径直往前走。
到了正房门前,她看到站在门前的夏荷。
“六小姐。”夏荷笑眯眯望着她。神色亲近,而后对里高声道:“夫人,六小姐来了!”
又转头对她道:“六小姐快里面请。”说着笑吟吟引她进门。
安若澜唤了声:“夏荷姐姐。”这才跟在后面跨过门槛。
过了外间厅堂,拐进右边作为书房的耳室,进门便看到孟氏正握着安若娴的手,一笔一划地写字,那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慈爱耐心。
夏荷忽觉有些尴尬,拿眼瞧安若澜的神色。
安若澜不喜不怒地抿了抿唇角。唤道:“母亲,娴妹妹。”
孟氏仿似才晓得她来了,松开安若娴的手。直起身来,笑着招手,道:“来了啊,你来瞧瞧娴儿字,愈发有模样儿了。”
“熬。”安若澜笑着走到书案边,低眼看桌上的字。是簪花小楷,她点头道:“是进步不小。”
“澜姐姐过奖了。”安若娴笑得谦虚。眼中有怪异的戏谑。
安若澜没有在意,抬头对孟氏道:“母亲,不少伯母婶娘都念着见您,祖母让女儿来唤您去前面坐坐。”
她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她知道,若是直说祖母让母亲去前面招待客人,母亲会不乐意。
闻言,孟氏露出矜持的笑,抚了抚鬓角,道:“既然大家念着我,我便过去陪陪大家。”
她转身嘱咐安若娴:“好好练字,一会母亲回来要检查的,可别趁机偷懒,跑出去与其他姐妹玩儿。”
“娴儿知道的啦。”安若娴笑嘻嘻回道,不失天真活泼。
孟氏笑嗔了她一眼。
“……”安若澜望着眼前的母慈女孝,不知作何表情。
孟氏进里间换了身正式的衣裳,又梳妆打扮一番,才准备要出门,到了门前,她似是想起什么,对安若澜道:“你就留下来陪娴儿一起练字吧,这些日子你也玩够了疯够了,该拾起以前学的东西了,以后万不可再松懈。”
安若澜只能说好。
回到西边书房,安若澜也铺开纸张,拿了狼毫练字,只不过她练的是柳体正楷,与安若娴的簪花小楷不同。
“母亲说女孩子的字要秀气,簪花小楷嘴适合姑娘家。”安若娴凑过来看,笑得得意。
“我记得你先前也说过要练柳体,你练到哪儿去了?难道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安若澜头也没抬,身姿端正,笔下流畅,很快就写好一副对联。
安若娴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寻回声音,狡辩道:“我不过是遵照母亲的意愿!”
“说姑娘家应该学簪花小楷的是父亲,不是母亲。”安若澜笑着瞥了她一眼,眼中带着嘲弄。
“你……你别得意!”安若娴脸上一红。
安若澜勾唇一笑,食指屈起敲了敲写好的对联,悠悠念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
“你什么意思?”安若娴不由心下一沉,神色肃然。
她是在暗指她不知天高地厚么?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这个猜想让她又惊又慌,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紧张慌乱之色。
见状,安若澜不禁嗤笑一声,道:“不过是一副对联,你何必如此紧张?难道说——”她半眯起眼,“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凌冽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