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李氏不言语,红珠和程文涵两个跟着沉默,略略对视一眼,心里也都明白到底为何。
那年红珠爷爷生病,临终前抓了程桂棠的手,道可怜了他,随后就闭了眼走了。一大家子又是悲伤抑郁又是操办丧事,待过了七七热孝,朱老太太就主持了分家,让程桂棠搬走。
因着朱老太太心里不喜这姓程的小儿子,只说他是个清贵读书人,也不善经营,田地和铺子与他无用,而宅子又是朱家,断没有分他的道理,因此这朱家的资财程桂棠是一分没得。
但到底程桂棠也是自个幼子,红珠爷爷临去时还念着呢,因此朱老太太也没做绝,依着红珠爷爷的意思把他积攒下来的私房都留给了他,又与练坷锏募揖呶锸玻满打满算那钱银却也有六七十两了。
就为这,当时红珠二婶娘杜氏还差点吵闹起来,说是那乡下人一家大小一年到头也花用不到三两银子去,分给小儿子这么许多钱银,是把整个家都掏空了给他家呢!
分家之后,这些钱银程桂棠科考举业上费了一些,李氏调养身子费了一些,家中日常花销也费去一些,而做塾师时那几年虽然没得多大进项,到底也算细水长流攒下了点。若如此,红珠家倒也算不上穷困的。朱老太太生气时也骂过,说李氏原是过的神仙日子,那也不是全然假话。
只是三年前程桂棠意外去世,急急请了好几个好大夫看症,极好的人参也用了两根。后来那一场丧事办下来,李氏又病了几月,家中钱财只出不进的,这才去了大头。红珠记得,那时他们到朱家时,李氏箱子里就只剩下七八两救急的钱银了。
过了两年多,因李氏的身子时常用药调理,程文涵上学也要用度,即便平日里李氏做些绣件寄卖、红珠帮工挣点儿钱银,家中日子也只是勉强维持,到底没能攒下多少。
如今要凑份子开铺子,李氏便将那压箱的五两银锭拿出来,又开了她的嫁妆箱子,挑挑拣拣才心疼地拿出两样首饰、两匹缎子,预备着卖了换钱。
“原想着留给你做嫁妆的,如今……”李氏摸着那大红缎子感慨。
红珠一看,晓得是南边那儿顶好的料子,是她娘嫁来时带的。
她外祖李老爷家是徐城的商贾,家资还算丰厚,即便那继室太太再不喜李氏,嫁妆上也亏不了嫡长女太多,只是如今……李氏的嫁妆就只余下那么些罢了。
早两年李氏新寡,伤心起来时也哭个自个命苦,亲娘早逝又不得亲爹看重,竟卖女儿一般将她外嫁到通安来,不闻不问。那时红珠刚来不久,脑中记忆也模模糊糊的,很是不能理解,多少觉得是李氏软弱才断了亲,仗着一股子意气让李氏给李父那儿送信。李氏也劝阻过,但到底心里对亲爹还有几分眷恋希冀,便依了她。
哪知那信送了去,却半点消息没有。为此李氏深受打击,竟还加重了病情。
那时可真把红珠给吓住了。后来才明白,她这个娘啊,本是个富庶商家的嫡长女,偏是幼年丧母,被那跋扈鄙薄的继母养大,成了这般绵软懦弱的性子,是个受不住风雨的。
实则要不是机缘巧合有了她穿过来,程桂棠一去世,这程家早不成个样子了。
红珠那时只觉自个办错了事,往后待李氏更贴心了些。后来李氏病好,也对娘家那儿死心,从此再也不提徐城那儿的往事了。
如今红珠见她难过,便只笑着劝道:“娘,这首饰缎子放了十多年,就是再好式样花色也不时兴了,左右我们挣了钱,再买也是一样的。我本也不喜这花面缎子的,若给我,早晚也被我换了钱。”
李氏闻言也是失笑,“你就糟蹋东西吧。”
程文涵也凑趣道:“这色也太厚重了些,姐姐长相清秀,撑不住呢。”
红珠便去敲打他,“这是说我丑么?”
被儿女这么一闹,李氏才真真乐了。
虽说好了要租那铺子,但前头的租客余下的杂物一时也没能收拾出来,左右也要两日,李二舅那摊子依旧开着,但忙过了摊子,李二舅就兴头起来,日日总要往那铺子巷子里转一转,看看往后自家如何布置。而在摊子上,钟氏也早嚷嚷起来,有隔壁摊子上那古大娘在,消息立时就传出去了。
很快朱家也听说了李二舅要开铺子的事。
用晚饭时,朱老太太面上有几分鄙夷,她不晓得里头还有程家母子的事,只嘲讽了两句:“如今这世道也是乱了,是个什么人都敢开铺子了,他李二才来通安才几年,人都不识得几个呢。”
姜氏看了眼李氏,笑着应和:“老话说的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可见这人的心都是大的,谁不想当个店家掌柜呢,能当得成也是这李二的能耐。”
“能耐?如今这店面还未寻着呢,就叫嚷得满城上下都晓得了,如此张扬兴头的,还不知能不能得个好字!我看这李家人也就这德性了。”朱老太太冷冷道。
还是朱桂达厚道些,只说:“娘,这也是一件好事,何必这般说呢。”
朱老太太不说自家儿子,眼睛却是直往李氏身上戳利刀子。
李氏自然是不敢胡乱开口,垂着头避着。
红珠在一旁冷眼旁观着,心里虽气恼朱老太太和姜氏指桑骂槐,但也烦忧她娘李氏半点立不住,都被人欺上来了,竟还是一句话也不敢回。
她娘这么个不经事的性子,往后开了铺子可有些不能够。先前他们一家闭门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