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布之事,阿史那奇闹出的动静让我措手不及。
当日救下扎布后我怀着满心委屈连夜修书给江彧大骂他卑鄙竟不顾无辜人性命,设下这么一个局来诓我。
我和扎布何其相似,她如今苦苦挣扎着的泥淖亦是我逃不出的深渊。我见她被绑在木桩之上,看着阿史那奇俯首跪下的身影,面对黑沉沉静寂无声的铁血军威,心下的感受又何止是兔死狐悲四字可以形容。
我在刹那间想了许多,想若此时通敌之人是我,江彧会如何?他又是否会被我牵连,因我将雄图霸业败在了并肩作战的兄弟手上?若是他因我而败,父皇可会念在晋和姑姑的面上饶他一命?
我在有这疑问的下一秒又飞快打消了这个侥幸的念头。我虽没有确凿证据,但江彧不愿告诉我的往事多半是和长安城里的九五之尊脱不了干系。
他从江彧变作了阿史那原,这个中曲折我无力去猜。但这世上能逼得一门将帅辞官回乡,让名噪一时的皇侄不得不隐姓埋名的势力,除了天家,别处也寻不出一二。
况且我的父皇是何等决绝的帝王,我仍能记得他夸赞顾岳时抑不住的感慨,宠信顾家时不管太子与哥哥如何上书都坚决不允削藩一事,可长安之围后赶尽杀绝的模样又令人心惊。
我在这两相抉择的境地里愈发头疼不安,我真舍不得长安城里的血肉骨亲,不肯眼睁睁看着祖宗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但我又何尝舍得将他推进万劫不复之地?
他亦是我血脉相连的表兄,更是我拜过天地的夫君。我兴许是真的有些怕了,当下满腔悲奋与惶恐,隔着纸笔向千里之外的江彧发了一通无名火后,竟真的缠绵病榻。
大夫说我这病是那日宿醉又吹了凉风,一时经不住寒这如此,并无大碍。
阿史那奇却在得知我病后守在汗庭外许久不走,我怕扎布思虑过多误了身子,便强撑着精神同他说到了几句“好生照顾扎布”“莫要想太多”之类宽慰的话。
又想起他与戚若元的旧事,恐扎布此番一折腾难免让阿史那奇心寒,孕中郁结不得开解,便又道:“只要扎布与孩子平安无事,我可替大人向可汗求娶元泽。”
阿史那奇微微一怔,苦笑道:“可敦还是好生养病罢,这些事就不必操心了。”
我一时昏沉,便也不在多去思考他这苦笑里有什么含义,摆摆手让绿意将他送走,继而软在榻上浑身提不上劲。
病来如山倒,我这一病虽只是受寒但来势汹汹。绿意在我身边衣不解带的侍候着,我每每浑浑噩噩醒来便看见她熬的通红的眼眶。
顾岳和我的十日之约最终也在我半梦半醒间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
既然扎洛便是那次夜袭的罪魁祸首,长安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便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了。
顾岳到底是我没嫁成的夫婿,并非寻常男子,于情于理我都不得不多避着他些。且这些日子细细想来,我愈发觉得顾岳与江彧之间的关系,似乎并非简单的结盟二字。
顾岳所言,敌友之际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要我分谁与谁的敌友?是草原十八部吗?
若他真只是假意投诚,那顾岳背后又会是何方神圣,能将堂堂平南王为轻而易举的放在这棋局之上。
这些事虽多有疑惑,但病中乏力,我无心再想。
江彧后宫事我仍亲力亲为,即便我多日倒在这卧榻之上动弹不得。绿意平日里总在我耳边唠叨我不可太过纵酒玩闹,须得有可敦的样子将这草原十八部内事一一打理清楚,如今见我支着脑袋强打着精神翻阅后妃名册又急着迎上来道:“公主可好好歇着罢,这会看什么名册,养好身子才是要紧事。”
我笑她多变,怎么一会一个说法,她却理直气壮得端来药笑着驳我:“天大的事哪有公主玉体重要。”
我如今在这汗庭养病的日子颇像是了儿时被母妃禁足在文兰殿时,又变作了一个成日里以药代茶的药罐子。
我先前那封没来由的责难信,江彧已然有了回信。这封信倒能勉强称之为家书,字里行间尽是江彧一贯的风格,他避重就轻的谈起扎布与阿史那奇的往事,又极轻巧的将自己从这事里摘得一干二净。我是不大信他这副说辞的,听他说阿史那奇有多在意扎布时更是觉得好笑。心下不自觉的想,他日我替阿史那奇向他求娶戚若元时,江彧会是个什么表情。
想起这后宫起火的趣事,本应当开怀,但因着江彧的缘由又不免有些吃味。
草原十八部的局势依旧紧张,我夜里鲜少有梦,偶尔梦见千万铁蹄铮铮会忽的惊醒过来,便又发觉汗庭外也是兵戈相交。但似乎是阿史那奇一力将这些事压了下去,在我跟前再未出现过那日满地伤兵的情形。
绿意是唯一会跟我说道一二外头发生了什么事的人。
如那日江彧所说,西部跟着扎洛一乱,北边的赫连一脉也忙着趁火打劫。我初时听得头昏眼花旋即便意识到这样在汗庭消磨日子总不是个办法,便托人像阿史那奇要来一张草原十八部舆图搁在床头,每日都看上几遍。
又正好趁着这段修养,我借着绿意和胡尔这两张嘴总算是缕清了草原十八部的脉络。
草原十八部曾经确实有十八大姓氏家族,但经历了半百年战乱,回纥归顺,唯有赫连与扎氏两家在阿史那家的统领之下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我亦是这时才知道,阿史那原这个名字背后不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