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上的碎布你可以说是我们嫁祸，手上的伤口你可以说是石头划的，可是周景生，你还有一件东西忘在了屋里。”
白亭笑从衣袖里摸出一个木槿缠枝荷包，在周景生面前晃了晃。
周景生摸了摸腰间，神色大变：“怎么会，我明明是取了它才进屋的！”
此话一出，周景生自知失言。
白亭笑将荷包在手里抛了抛，还给了周景生：“荷包的确是我诓你的，它是我刚才从你袖子里掏出来的，不过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尽管有些不合时宜，宁凝还是忍不住对白亭笑竖了一个大拇指，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个这么腹黑的人呢。
周景生垂着头捧着荷包，良久之后突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渐至癫狂：“哈哈哈，罢了，罢了，到了现在，也没必要再说谎了，没错，孙贺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他，哈哈……”
“你为什么要杀他？”宁凝有些不敢置信，“你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为什么？”周景生喃喃道，“大概是不甘吧。”
他与孙贺同在一所私塾里读书，孙贺从小就天赋过人，他会写一笔漂亮的字，会作诗填词，会写出精彩绝伦的策论，不仅私塾里的老师对他赞不绝口，就连知县大人也亲自召见过他。
可他呢，好像无论他多努力，也无法达到孙贺的高度，他虽然和孙贺互称挚友，但在孙贺身边，他永远只是一抹模糊的影子，不被人重视。
“私塾先生的女儿容娘聪明伶俐，也跟着我们一起学习，我对她倾慕不已。十三岁那年，我缠着母亲向容娘家提亲，先生在犹豫，容娘在这时找到了我，她告诉我，她的心上人是孙贺，不是我。你们知道，当时我有多难堪吗？”
仇恨的种子，在那时就埋了下来。
“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杀了孙贺啊！”宁凝忍不住插嘴道。
周景生没有回答，他依旧自顾自地说着。
三年前，他和孙贺一起赴京赶考。两人一起去拜访了京里的大儒，孙贺依然是被称赞的那一个。
大儒看了孙贺的文章，说他这次榜上有名的希望很大，沾了孙贺的光，他的文章也被大儒看了，对方虽然也鼓励了他一番，眼里却没有看见孙贺文章的欣喜。
周景生突然慌了，他想到，如果孙贺这次上榜而他却名落孙山的话，那他与孙贺间的差距将越来越大。
抱着这样隐秘的心思，周景生恶向胆边生，在进贡院的前一天，他在孙贺的事物里下了泻药。
当年孙贺和他一起落了榜，但并没有消沉，他仍信心满满地筹备着三年后的考试。
孙贺一次不中可以再考一次，但周景生却不能次次都给他下药，有一天他突然想，如果孙贺死了就好了，这样就没人挡在他前面了。
“我计划得周密，等孙贺喝酒的时候，我先去员外家抄书，这样他们便可以给我作证，证明孙贺死时我不在家。然后我趁着家丁睡着之后溜了出来，从窗子里翻了进去，可惜百密一疏，我打碎了孙贺屋里的酒坛，又因太过紧张摔了一跤，被划伤了手。今晚看见孙贺带你们进来，我本来还在高兴自己会多两个人证，没想到……”
没想到对方会是来拆穿自己的，他的报应，居然来得这么快。
周景生苦笑着摇摇头。
“周景生，你错了。”白亭笑眸色暗沉，“挡住你路的人从来都不是孙贺，而是你自己，你的眼光太狭隘，看不到这世上的人外人，山外山。身边有这么一个激励你的对象，你不想着赶超，却怪身边人的光芒太过耀眼，所以你注定被身边人的光芒掩盖。”
周景生被衙差带走了，孙贺的尸体也被京兆尹的人运走，人群渐渐散了。宁凝从宅子里出来，仰头叹了一口气，眼底有水光闪过。
“一个人的嫉妒心居然这么可怕，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孙大哥就这么死了。”
这样一个人才，本该拥有波澜壮阔的一生，可他还没来得及让世人认识他，便突然陨落了。
天道无常。
白亭笑亦是叹息一声，摸了摸宁凝的发顶：“好在我们没有让凶手逃脱，孙大哥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两人还没有用膳，白亭笑带着宁凝去街边的馄饨摊上叫了两碗馄饨。
宁凝一边吃一边问：“咱们接下来去哪啊？”
“离春闱还有十来天的时间，咱们恐怕得继续住破庙了。”白亭笑道，“我再去街边摆一个小摊卖画，等考试结束，我再带你去玩。”
“嗯。”宁凝重重地点点头，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能遇见白亭笑这么好的人。
两人吃完后在外面逛了逛，路过一个笔墨铺子时，白亭笑说要进去买些宣纸，宁凝对这些没有兴趣，便在外面等他。
宁凝看见旁边的铺子上在卖胭脂水粉，她感兴趣地围了上去，拿起一支发钗在自己头上比划来比划去。
后面摊主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这年头男人也爱美了么？
“哪来的野丫头，走路没长眼睛么！”
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斥责。
宁凝回过头，看见一个小姑娘唯唯诺诺地跪坐在一个华服美人面前，竹篮子掉在她脚边，里面的青菜叶落了一地。
美人旁边立着一个面容严肃的老妇人，正轻蔑地骂着小姑娘：“我家小姐若被你撞出个好歹来，仔细我剥了你的皮！”
小姑娘瑟瑟发抖，声音细若蚊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