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也不习惯。”
“为什么?”
“杀人如刈草,太简单。”
“嫌简单?”
“嗯。”
“那就给你些不简单的活!”
“什么?”
“就是……嗯……”秦王打个酒嗝:“你先猜猜,寡人先吃点东西,压一压酒。”
秦王开始狼吞虎咽,表弟猴子挠心的难受模样正好拿来下饭。
政务民事宫防战将,忌一一心数过去,都没有可心的职务。
小时候想进鬼谷是羡慕苏秦身兼六国相邦,真正入门才发现根本不适合。
看不清时最想要,看清了才知不是心头好,叶公好龙么,谁都逃不掉。
表弟憋到心肺俱伤,问:“王上,吃好了吗?”
他没吃好,于是为自己庞大的饭量找个借口:今年地震加粮荒,宫中不能带头浪费……
扫荡完一桌酒肉,两个人晃去兰池散酒。
池波潋滟,一双醉鬼就在好风好水里吐着酒气谈起兵不厌诈。
当年韩非一句话磕巴半天,秦王觉得那是忍耐的极限。今夜,表弟成功把极限拓宽。
后世有人言“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韩非是“能与之游死不恨”的知己,秦王不仅没有与人共饮千杯,反而赏下一樽毒酒。
而这个半句话都嫌多的表弟,要明确是否心意相投,也只能先暂时委屈一下自己。
秦王背起兵书,孙子吴起公孙司马。
“昔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孙子?用间》一篇结尾,表弟终于舍得唾沫接茬:“故惟明君贤将,能以上智为间者,必成大功。此兵之要,三军之所恃而动也!”
“当日议下‘文以收买,武以刺杀’,收买策反,有顿弱、姚贾。可刺杀——”
忌眸中生光,皎如星明如月灿若仲夏之阳,抢答:“我能!”
二人相视而笑,一片明月临宫,长桥卧波,君臣立晚风。
月斜照,两个人投下一个庞然巨影,王的冠,臣的袍,兄的剑,弟的肩,分不清谁隐去了谁的轮廓,也不知是谁在谁阴影里。
“嗯,看!寡人影中有你,你影中也有寡人!从今以后,你就是寡人的影将军!”
“诺!”
“你,给寡人建一支暗兵。钱,寡人给你;人,你自己挑,不过这只兵,只听命于寡人。”
“诺!诺!诺!”
“这是支奇兵,赏罚之法要另拟,爵制与军中也会不同。待寡人与国尉议定之后你再着手。现在,先回去娶亲。”
“我……”
这等好事还不乐意?!想是深山老林呆久了,没尝过女人也不知道女人的好。
秦王借着酒劲,以过来人的身份给表弟传授一些夫妻经验。
“那什么棠棣,胆子大,性子犟,连寡人都骂,可眼神独独服你,这里面不简单。”
“打怕了?你打她?!男人,不能打女人!她们身子弱,你得护着!”
“那么好看,不娶你傻啊!现在不喜欢没事,多睡几次就好了……”
男女之情没说通,还是家国天下管用。
“结仇莫如结亲,可这亲不能寡人自己起头,那叫贪图美色。你是寡人表弟,你们家与韩王结亲就是秦人与韩人修好,明白吗?”
“现在要紧的是赵国,韩国这边出点岔,派一次兵的钱都够给你娶一百回亲!你就当帮寡人省钱!”
重要的人方能做重要的事,既然娶亲这么重要,那就勉为其难吧。
他不开心,秦王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有父亲母亲会看在眼里。
昌平君劝:“王上主婚,娶了也不碍事,放着就放着。那姑娘就凶了点,其他都挺好。”
雍城也劝:“当初父王指婚,你爹不想娶,我不想嫁,现在不挺好的吗?你爹连个妾都没娶!”
昌平君:“我敢吗?”
男子汉大丈夫,岂会被这点事情忧愁终日。
暗兵如何选,规模多大,如何教习,各国军政要员名录,禁卫部队防守漏洞……
太多事可以谋划计算,准新郎兴奋得睡不着觉。
准新娘也不安生,天天嚷着不想活,直到两位姑母和未婚夫他娘来探视。
郑美人是韩安同父异母的庶妹,嫁入秦宫十三年,扶苏已有十二岁。
灭韩之事,她别说插嘴,就连秦王的面都见不到,只能一个人偷偷抹泪。
一同伤悲的还有长安君夫人,当年按夏太后遗嘱,成蛟还未加冠就迎娶韩国公主为妻。
成婚不到一年,长安君就因谋反被诛,留下一个遗腹子保住她在秦国王室的地位。
姐姐妹妹在异国他乡互相支撑,眼睁睁看着故国倾塌却无能为力。
待兄长被押来咸阳,兄妹三人才终于团聚,泪痕与风霜早消磨了儿时模样。
二位公主都已在秦国生根,尤其是郑姬,总少不了为丈夫说话。
“秦王定这桩婚虽然鲁莽,但是不糊涂。昌平君门第显贵,半点都没有辱没你的意思。”
棠棣怒斥:“你背叛祖宗忘恩负义,还来劝我给仇人当牛做马,害不害臊?!”
长安君夫人看不过去:“她是为你好!没让你进宫做媵妾就知足吧,这可是正妻!”
“正妻?正妻就该感恩戴德?!伺候强盗你还上瘾了?!”
两位姑母羞得无地自容,一个暗自垂泪,一个忍气吞声。
雍城公主对这两个窝囊废很失望,她都不知道郑姬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