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倦极的时候,不仅是病魔,梦魇也会来骚扰。
在陆梵歌昏睡着、精神毫全部找上门来,化身为一台老旧的放映机,顺序混乱、断断续续地播放着画面。
一觉睡够,身心反而比之前更加感觉不快。
她在一股温暖诱人的咖啡香味中睁开眼睛,昏暗模糊的视野中映入一片过分简洁的陌生天花板。
医院……?不对……
她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没什么力气地转头顺着房间里唯一的微弱的照明看过去,然后眼神陷入呆滞。
光色柔和的台灯被调整成对内的方向,把书架上排练密集整齐的书本书脊都照得一清二楚,但又因为上层床架和书桌围成的一方空间,光线扩散得极少。
一个长发及腰的身影坐姿端正地翻阅着什么书籍,从陆梵歌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双按压着书角的纤手和四分之一个被光影勾勒得过分清晰的侧脸。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然后才回忆起晕倒前发生的事情,偏苍白的脸庞上登时又青又白又红。
为什么偏偏是被她……
陆梵歌其实很少会“讨厌”谁,不如说大部分时候都是被人讨厌的那一方。
一般对于不顺眼的人,陆梵歌会选择直接上去打垮、实力碾压后一番嘲讽羞辱,看着对方屈辱愤怒又改变不了败状的模样,内心获得痛快的同时,也把自己投注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尽数收回,有时甚至转眼就忘了对方的脸。
“讨厌”这种心态,和“喜欢”一样,都会无意识地瓜分一部分注意力,太浪费了。偏偏还令人发自内心地持续感到不爽,就好像一块顶级甜点师精心制作的蛋糕,食材却用了她最反胃的东西。
抱有比“讨厌”更深一个层次的负面感情的对象倒是有好几个,但能让她产生“讨厌”这种不上不下的憋屈情感的,目前只有这一个人。
之前见面的时候,说要等“她”养好伤参加同一场比赛,与其说是满足“她”的愿望,不如说是陆梵歌自己的执念——为了堂堂正正、真切地完胜一次。心底对于这个人曾给予过自己的屈辱和愤怒,没有任何的削弱,她依旧很讨厌“她”,没任何改观。
讨厌“她”不受自己的恶劣态度影响表现得心胸宽广的样子,不记这种没有意义的小仇,一如当初觉得没必要为手下败将的交谈愿望浪费时间。
讨厌“她”明明已经决定好未来走另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目前也只是无能为力地在暂时重合的轨迹上原地踏步,却好像能看穿一切似的,说话一针见血。
更讨厌“她”总像是盛开在茂叶中的白玉兰,被夹杂着泥泞的雨点打过,也不会留下任何污迹,永远保持一副温雅清丽的得体姿态,再怎么挑衅嘲讽也只是隐忍的冷漠暗怒,被激怒后也比她冷静十倍,永远不会失去理智、露出丑态。
刚才那个由负面情绪编织的梦境,也有“她”的份。只不过和其他令人憎恶、喘不过气的记忆,“她”的部分相比之下没那么令人作呕,起了缓解调剂的作用。
此时又在现实中看见这个人,强烈而复杂的情绪让她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好在白雨笙看书看得很专心,再加上光线昏暗,并没有注意到她已经醒来。
陆梵歌再次闭上眼,梳理自己的心情,不想再在她面前失控失态。
但突然想到什么,她猛地惊坐起身,但马上又因为浑身温热的乏力感而重重躺倒下去。这下白雨笙想不注意到她都难。
“感觉怎么样?”放下手中的书,白雨笙把台灯调回正常的角度,然后起身去开宿舍的日光灯。
陆梵歌咬着牙,用手撑着身下的被子再次坐了起来,从没有拉实的窗帘间隙看向外面昏暗的天色。“……现在几点?”
白雨笙拿起自己的手机查看时间,“如果你想问飞机的话,早就起飞了。”
陆梵歌深吸一口气,快速掀开身上的薄毯,扫了一眼身上陌生的衣服,做出“能出门”的判断后,扶着东西身形不稳地站了起来,低头找自己的鞋子。
白雨笙沉默地看着,细眉微蹙。
“手机。”穿上还有些湿的皮鞋后,陆梵歌面无表情地朝她伸手。
白雨笙把她的包递过去,她却不耐烦地咂了咂嘴,“你的手机!”
白雨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她还是没说什么地把自己的手机解好锁交了出去。
陆梵歌一拿到就直奔最近的通话记录,然后拨通之前白雨笙打过的机场客服电话,询问最近一班到加拿大温哥华的航班时间。
她一边打电话,还一边在并不宽敞的空余空间来回踱步,烦躁不安的情绪多得能溢到空气中。
白雨笙没有特别专注地去听她打电话的内容,而是拿了个一次性的杯子到角落里的饮水机接了杯不烫口的温水,暂搁在自己桌上后,又背靠书桌站着,拿起刚才在看的书继续翻。
翻过两页后,陆梵歌的电话打完了,结果并不理想。
静默的空气中略重的呼吸声尤为明显,她抬头看过去,那高个子的女生正坐在地铺的边缘,双腿分开屈着,头垂在中间,搁在膝盖上的手中紧握着她的手机,看手背经脉的绷紧程度仿佛是要徒手捏碎它一般。
白雨笙插好书签把书放回书架上,迟疑地开口道:“急也没用,你知道自己身体什么状态吗?”
最近的一个航班是明天下午,她早在陆梵歌醒来前两个小时就查过了。
对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