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钰不知道自己听见姜玥的话心里是什么感受。
她忧心姜玥说出实情时,一颗心像在锅里炸雪里滚,晃晃悠悠地没个着落,待姜玥道出了病情,她又突然什么想法都没了,只觉得袖筒里灌进了凉风,好像要将她全身都冰封。
子嗣艰难,其实她以前也不是没想过。
但她想的是,倘若闵恪待她不好,或是根本就不亲近于她,她只要守在怡棠苑,无人打扰,犹自享乐,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怕没人陪,或者说,她身边永远也不会缺了人,就算知春那四个丫头都嫁出府了,早晚也会有人补上的。
子嗣于父母来说是上天恩赐的福缘,但像她和大老爷这样,福缘难免变成了两相怨怼的孽缘。
明钰本以为她不曾抱着太执着的幻想。
可她突然就想起了出嫁之前,为武济侯府三个哥儿挑选礼物时的心情。寻着前世的记忆,脑中浮现出那三个孩子稚嫩的脸庞,明钰把黑马的形态描述给匠人的时候,好像都能听到孩子们收到礼物时的笑声。
还有才刚绣成,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给季氏腹中孩儿准备的小袜子和小斗篷。
如果她有朝一日也能为自己的孩儿亲手做一身衣服……
明钰心里蓦地一疼,仿似被刻刀剜去一块,浸了滚烫的热油,浇上冰冷的盐水,上冲到头顶,又熏的人鼻眼发酸。
她本是没有那么期待的,可一旦失去了,却又那么不甘和心疼。
姜玥面对闵恪的质问,终究没有夸下海口,只说会尽力找寻方法,却不说到底能不能医治。
她还说,师父来了,也是如此的。
残破身躯,日久经年,寒气入骨,湿气附着不去,多少年来都这么干靠着,发现时就已经晚了。
“如果早些诊治,也许没有这么严重。”姜玥最终只是幽幽叹了一口气。
明钰苦笑一声,突然不知道自己是该怨那个医术不精的庸医,还是固执己见对她缺少关注的大老爷。
若是他知道自己因为他的惩罚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心里会不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
“二哥,有些话说了有些不妥,但我既身为医者,也不得不说。”姜玥见闵恪脸上并无失望难过的表情,只是有些担忧地看着低头不语的明钰,上前一步,语气沉重。
闵恪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说吧。”
“我说二嫂恐子嗣艰难,不止是说她极难有孕。二嫂身子弱,体虚又伴有宫寒,血气不足,纵使真的怀上胎儿,到分娩之时极易难产,到时恐怕危及的就是二嫂的性命。而堕胎药药性猛烈,流下孩儿也会引起血崩。所以二嫂的情况,有些像师父提到的类石女。”
石女,是指无法进行房事的女子,类石女,顾名思义,闵恪也能猜到姜玥的意思。
太夫人彻底呆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神情仿佛比明钰和闵恪还要悲痛。
上头一封圣旨,竟然把石女降到了他们侯府,是休还是放着,事关天子颜面的事,他们总要再掂量掂量。可她二儿子犯了什么错,怎么就会遇上一门这样的亲事?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太夫人将手中佛珠一把拍到桌子上,抬手掩泪,无声地哭了起来,贺氏和乔氏只好上前去劝。
楠稞本就是采药女,又跟过神医,说起来身份和姜玥也类似,这时就凑过去问:“宫寒体虚未尝不可用药调理,虽说花上时间要长一些,但总好过无端放弃吧?”
姜玥点点头,却是没回答她的话,而是转头看向闵恪:“二哥当知道,有时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跟随师父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见过太多药石无医的病人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可最终无药可治之时,还依旧不信命,反而怪罪师父没有尽力。只希望最后关头,二哥不要把一切怪罪到我头上。”
姜玥一番话说的言之有理,虽是在撇清关系,但叫人听着又没有不近人情。
闵恪点点头:“你只要尽力便好。”
姜玥温婉地弯了弯身,仰起头时就挂了浅笑:“有了二哥的承诺,我便放心了。”
明钰左耳听着姜玥和闵恪的谈话,右耳充斥着太夫人的哭声,有些心慌意乱。
她倏地站起身,有些摇摇晃晃地出了应春堂,把一切都抛在了脑后。
闵恪看到了,没有选择拦住她,而是先交代了姜玥几句话才要转身出去,却被太夫人一声叫住。
太夫人红着眼睛,已经止了哭泣,叫住闵恪后,先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先下。
等屋里只剩下母子二人,太夫人才沉脸说道:“姜宸的医术你也知道,便是如今太医院的张院使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玥儿应当所言非虚。所以,你打算将温氏怎么办?”
闵恪敛了敛长袖,眼中带着些不经意,好像完全不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他淡淡道:“既然是病,只要尽力医治便好,母亲毋须太过在意。”
太夫人“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脸上五官皱成一团,气愤地道:“你别装作听不懂我话中的意思!玥儿将话说得明明白白,若想温氏有孕难如登天,可你如今都二十有八了,膝下却连一个孩子都不得,还想要拖到什么时候!”
闵恪抬头看着太夫人,表情并未因太夫人的暴怒和指责有所动摇:“儿子未成亲前怎么过,这之后就怎么过,于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太夫人被气得顺不上来气,指着闵恪“你”了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