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哥,我好怕。我还是第一次进监狱,呜呜,爷爷,我好怕。”
一屋子关了几十个人,大家双手握着铁窗,沮丧地往外看。
赵仁虎也很郁闷,两辈子他都是第一次进班房,他也害怕好吗。
大家交头接耳地,声音渐渐大了些。然后就有人过来敲击铁窗,“蹲下,抱头,不准说话!”
几十号人立刻照做,不照做不行啊,一进来就挨了几棍杀威棒,谁都怕打啊。
立春后,广东白天的天气非常温暖了,可到了夜晚仍是比较寒凉的,大家穿着白天的单衣,冷得瑟瑟发抖。寂静、漆黑、沉默、寒冷中,终于挨过了人生中有史以来的第一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层的门终于开了,刺目的光线透进来,有人进来了。
原来是张小姐和工厂经理史先生。
公安客客气气地,“是哪几个人?”
张小姐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指出了厂里新进的临时工。
然后,两人就随公安出去了。
大家的心在砰砰乱跳,虽然觉得自己肯定能出去了,但又怕临时出个意外直接就遣返了。
过了很久,终于又有人进来了。
公安打开铁窗,“你们几个,出来吧。你们厂里的领导在外头等你们。”
大家都不敢欢呼,老老实实跟着公安走了出去,走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张小姐史先生。
大家仿佛看到亲人一眼,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张小姐!谢谢,谢谢!你要是不来,我们就要进班房坐牢了。呜呜。”
张小姐抿唇笑了,“好了。大家快去上班吧。以后遇到公安,你们直接报我的名字就行了。你们要谢谢史经理,他不来,公安也不会放人。”
“谢谢你,史先生!”
史经理扯了扯唇,对张小姐说道:“那你安排,我走了。”
史经理登上小轿车,扬长而去。
张小姐道:“你们的暂住证会尽快办下来。这段时间你们要么住厂里宿舍,要么就减少外出,尽量不要给工厂惹麻烦。”
“好的,好的。”大家无有不应。
经过了这一出,大家更老实了,上班下班吃饭回家,都不敢去外头逛一逛。
好不容易熬了半个月,暂住证终于下来了。
大家就在办公室里欢呼起来。杨天友一把抱起张小姐转了几个圈儿,哈哈大笑。
要不是看杨天友一团孩气,张小姐直接就会呼巴掌。
赵仁虎拿着崭新的照片上镀了钢印的小小卡片,情不自禁地喜欢起来,这下再没有人动不动就喊遣返了。
当晚几个人就大摇大摆的跑到市场上去购买各种生活用品了。憋了这么久,终于能放心大胆地出门逛街了。
除了一些肥皂牙膏牙刷,大家就主要买锅碗瓢盆以及粮食蔬菜肉了。
作为最早开放的口岸,这里的市场非常自由,国字开头的商店占比很小。家里那种黑市在这里正大光明,小商贩大方的叫卖着,各种商品应有尽有,只用钱不用票证就能买到称心合意的东西。
其实家里票证的功用也在逐渐减弱,只是大家是自给自足的农民,一年到头买东西的次数屈指可数,使用票证的机会少,感受不深刻。
海椒炒回锅肉、凉拌肚丝、滑肉汤、炒鸡蛋,端到砖头拼的桌子上,再配上白花花的大米饭,简直是让大伙感动到流下了眼泪。
从来没有离家这么久,大家都有些思乡了。
红石镇虽然是最早开放的口岸,但这时的人乡土意识非常强烈,等闲不会离开家乡。因此来这么久,他们还没遇到过老乡。
红石镇人口本省人占了九成以上,剩下一成一般是邻省的或者港澳台以及国外人士。
赵仁虎几个人就成了内地第一批南下的打工仔。
地域虽然不同,但人类的味觉总是那么的一致。
附近的人闻香看热闹的他们可以不理,隔壁住的本厂职工来了,大家就不能不招呼一二了。
年纪大点的看看就罢了,厂里的小年青儿来了,就坐着不走了。人家看着菜饭垂涎三尺,总不能不邀请一块吃吧。
赵仁虎等人眼泪汪汪地摸自己三四分饱的肚皮,没吃饱肿么破?
“真好吃,特么真带劲儿!”最看不惯临时工的孟伟强嘴皮辣得发麻,一边朝嘴巴扇风一边大呼爽快。
孟志伟摸着肚皮,“没吃饱!还有吗?”
其他小年青纷纷点头称赞。
家乡菜的魅力,锐不可当啊。
一直看外地人不顺眼的刺头儿,吃了他们一顿川菜,连说话都换成普通话了。
杨天友挑眉,“你没吃饱我还没吃饱呢。”普通话。“厂里的饭吃了又吃我们的,咋不撑死你们啊。”
“撑个鬼哟。肚皮才填满一半。”
“难怪你们本地人也要出来打工,原来是爸妈嫌你们吃得多,撵出来的!”
大家都笑了,“我们本地人不赚钱不吃饭呀,除了家离得比你们近些,我们和你们还不是一样。其实我们的家离这里也有上百公里,要不是吃不饱饭,谁想离乡背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