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对许世隽的零用管控极为严格,不许他带过多的现银在身上。若非真喜爱巧灵唱得曲儿,他才不舍得赏钱,谁成想好不容易阔绰一回,还招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许世隽越想越愤恨,骂道:“他娘的结果现在来污蔑我!”
“别急,还有我在。”谢蘅安抚他道。
徐世隽本还气恼着抓地上的干草发脾气,此时听谢蘅一句,眼里忽就泛起了泪。许久,他小心地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为了我的事站上公堂的话,我……我就不怕我爹知道……”
“我?”谢蘅似在装糊涂,“我一不是堂上官,二不是阶下囚,以甚么身份上公堂呢?”
许世隽说:“状师。”
谢蘅哑然片刻,没有回答他的话。
她轻摇着折扇起身,“别想瞒着了。刑狱官司免不了要上堂的,你爹肯定要知道。”说着她又瞥了一眼地上满满的饭碗,轻叹道:“饭菜不合口也要将就着吃,我会拜托牢役对你多加照拂,你莫因一时窝囊就乱发脾气,在这里自讨苦头。”
许世隽答应她,“你说的话,我都听。”
……
谢蘅出府衙牢狱,等得心焦的少年郎赶过来,急着问:“怎么样了?”
谢蘅摇头。
从现下的情况来看,如果设法推诿,让许世隽出狱,其实并非难事。可单单是逃避着不去澄清,许世隽回到许家,定然冤上加冤、百口莫辩了。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府衙公审的程序,让他上公堂走一遭。
一人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要去诉讼司请个状师来?世隽又没上过公堂,到时候教府尹大人问住话,岂非大不妙?”
谢蘅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空荡荡的,“你们先回家去,余下诸事由我来想办法。”
自小谢蘅就是个会拿主意的,而且十拿九稳,他们对谢蘅言听计从,很快便四散离开。
谢蘅先令回青私下里奉上些银两,交给负责看押许世隽的牢头、牢役,请他们帮忙照顾许世隽。她出手大方,牢役们乐不可支,连声答应,必尽所能不让许世隽在牢里受委屈。
打点周到,谢蘅就不大担心许世隽的境况,而是在想如何对付吴行知吴府尹。
他为给张雪砚出口气,有意借此机会教训许世隽。撇开一切不谈,如若许世隽真干过犯王法的事,吴行知定然重上加重,狠判此案;就算许世隽没做过,也必得找出铁证来,才有可能让吴行知松开咬人的嘴。
回青问她:“案子后天就要开审,现在该怎么办?”
谢蘅想了想说:“去诉讼司找‘尖嘴’周通,托他接手世隽的案子。”
……
大燕朝成立诉讼司已有百余年。
诉讼司是独立于衙门以及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之外的机构,由替人申辩的状师组成,拥有侦察、搜集证据的权力,并且有权主动提起诉讼。
诉讼司中下分民事司以及刑狱司,刑狱司多接手重大疑难案件,民事司则主要处理寻常的矛盾纠纷。
就像这个案子,歌女巧灵状告许世隽奸污,即为恶状,算作诉讼司中的刑狱案。
在公堂会审中,无论是被告还是原告,都有权力找状师代为上公堂驳辩。
若苦主乃财大气粗一流,自然能花钱请到最好的状师。此等状师能言善辩,才学上佳,又精通大燕律法,有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的通天本事,往往能将死罪开脱成轻判,又能将轻罚争取到无罪。
若苦主乃无钱无势之人,也可向诉讼司提交诉讼请求,如果幸运赶上有状师肯接手此案,便是最好;如若不然,就需得自己在公堂上申辩了。
夜幕降临,清风驱散白日里涌动的热浪,凉爽在如水星光中静静流淌。
谢蘅站在诉讼司的右樽大石狮子前等候多时。
回青给她腰间系上艾叶香囊,用以驱蚊,轻轻摇动着团扇,眼睛不住地往诉讼司里张望。
不一会儿,周通从门内猫着腰出来。
周通外号“尖嘴周”,除却形容他口才刁钻,更与他的相貌甚为贴合,此人尖嘴猴腮,看得出已上了年纪,可倒三角眼里的却透着明亮的精光。
周通见了谢蘅,笑眯眯地说道:“谢二姑娘,真是好久不见。”
吴行知摊开卷宗,威严道:“巧灵,对于先前所提供的人证、物证,正如周通周状师所言,暂时不能作为强有力的证供,只有等到直接证据出现以后,本府才能考虑将其纳入佐证当中。但为了给你雪耻白冤,本府曾连夜研读案宗,却发现你对当日情形的供述,尚且有不明之处。今日开堂再审,你需对许世隽当场对质,将事情的经过细细禀明。”
谢蘅抚扇,垂眸定定地望住巧灵,道:“巧灵姑娘,公堂上不容错禀,案宗上有错漏尚且可以辩驳,可当堂一字一句说给吴府尹的,必定要是真话,才可免受皮肉之苦。是吴府尹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好好珍惜。”
吴行知喝道:“谢状师,本府未传你,你就不要多言。”
谢蘅垂眸应下,稍稍退开一步。
封坤却皱起眉来,满腹狐疑地打量谢蘅。
实在大不应该。
谢蘅既是梁以江的弟子,就应该知道在公堂上明目张胆地威胁原告乃是状师的大忌,她怎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巧灵抿抿唇,似乎整理了好一番情绪,才神态凄然地答道:“奴家当日见过客人后,本应是在闭馆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