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仲撤兵了……”
在函谷关的关楼上,司马错目视着关外魏、赵、韩三军徐徐撤离的一幕,捋着花白的胡须平静说道:“看来他也不希望提前爆发决战。”
此时在司马错身旁,前一刻始终面容紧绷的白起,他那绷紧的面色终于稍稍得以缓解,就连死死攥着的右手,亦逐渐放松。
只见他轻哼一声,仿佛胸有成竹地说道:“哼,那是自然的,那家伙那边的准备亦不充分,今日不过是试探而已,谅他也不至于狂妄到今日就想攻破我函谷关。”
说罢,他随口吩咐左右道:“虽对面已撤兵,但考虑到事有万一,待等对面完全撤出我方可视之地后,再叫童阳等人遣散士卒。”
不得不说,别看白起在方才与司马错的对话中仿佛一副我早已看穿的模样,但事实上,白起方才亦是捏了一把冷汗,毕竟方才,倘若关外战场的战况继续激化,纵使白起不情愿,他也只能派出所有军队与蒙仲来一场决战。
毕竟此刻在城外的秦军,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哪怕注定要牺牲掉,白起也定然会让对面的敌军付出相应的沉重代价。
好在事况还不至于最糟糕,他这边能沉住气,而对面的蒙仲也识趣,在赵韩两军重新进入战场后,并未再撩拨他白起的神经,这才避免了双方于今日提前展开决战,提前展开这场对双方其实都大为不利的决战。
或许,这就是这对沙场宿将之间的默契。
而与此同时,关外的晋邝、王龁、孟轶、仲胥四将,正吩咐士卒们烧毁联军遗弃的楼车与投石车。
值得一提的是,仲胥提议留下了其中一辆楼车与抛石车,命士卒将其拖到函谷关城壁下——搬到关内是不可能的,毕竟联军的楼车与投石车,体积比函谷关的城门还要大,除非有了解这两件战争兵器的人将其拆解,否则又哪里能搬到城内?
更别说这楼车与投石车,构造也并非多么玄奇,其构造都是一眼就能看穿的,也无需运回咸阳让秦国的工匠研究,画一份简单的结构草图就得了。
甚至于,可能连画结构草图都没有什么必要,因为这两件物什,在秦国作为匠造一族的公输氏族内,都有相应的记载,也不算什么从未见过的新奇兵器。
这边仲胥命人将仅剩的一架楼车与抛石车拖回函谷关前,另一边,孟轶、晋邝、王龁等人,则吩咐士卒们清理战场,将己方士卒的尸体或搬回关内,或就地掩埋;至于联军士卒的尸体,在被秦卒们剥去甲胄、取走兵器后,依旧任其落在战场上,在一两日内,自然会有对面的士卒将这些尸体运走处理。
死者为大,不亵渎尸体,这也是战场上双方军队彼此间的默契,心情好,连带着对面的敌卒尸体一起掩埋;心情不好,则叫对方自己处理,除非有什么深仇大恨,或者有什么谋略上的讲究,否则倒也不至于会亵渎尸体,一来这是一桩有损阴德的事,二来还会引起对面敌军的愤怒。
片刻后,仲胥的士卒们率先将仅剩的一架楼车与投石车拖到了函谷关前,使白起与司马错能站在城壁上看清这两件攻城兵器的构造,但也仅仅只是这样而已,毕竟白起与司马错并不认为这两件攻城兵器能对守城方起到什么样的帮助。
他们此刻考虑的,是如何破解联军的这两件战争兵器。
楼车还好,毕竟楼车这种兵器想要发挥其全部的能力,就必须让它非常靠近城壁,而这就意味着防守方可以通过火矢、火油等物将其焚烧摧毁。
然而投石车却要如何针对?要知道这玩意的攻击距离居然比弓弩还要远,难道每次都要派人出关,冒着极大风险、付出巨大代价摧毁这种兵器么?
捋着胡须注视着城下的那架投石车半响,司马错神色凝重地感叹道:“今日之战,哪怕那蒙仲此前只是抱着尝试的念头,那么通过今日这场仗,他也已得知此物利于攻城,待下次他再复来攻打此关,恐怕就不是只有区区二十架楼车以及这抛车了……”
听闻此言,白起亦是沉默不语。
倘若说此前他有七成把握能在函谷关挡下蒙仲的攻势,那么这会儿,他觉得恐怕就只有一成胜算了,而这一成胜算,还得建立在联军统帅奉阳君李兑不满蒙仲进展缓慢、要求其强攻函谷关的情况下。
仔细想想,倘若蒙仲花上几个月时间,造他数百架抛石车,待出战之日用这些抛石车朝着他函谷关一顿狂轰滥炸,纵使函谷关城壁坚固,也未必挡得住这种粗暴的攻势啊。
一旦函谷关的城壁被这些抛石车摧毁,甚至于砸塌一角,此地的秦军凭什么再抵挡二十余万联军?
白起此刻唯一感到的庆幸的,就是这些抛石车看起来似乎打造不易,否则,恐怕他真的好好考虑一下,万一函谷关被联军攻破,介时他该如何抵挡进犯的联军。
想了想,司马错对白起说道:“这样吧,我先给咸阳送个消息,请大王召见公输氏的族人,看看公输氏有没有抵挡此物的办法……”
“公输氏?”白起有些意外地问道:“匠造一族么?”
“唔。”司马错点了点头,简单解释道:“公输氏一族,在匠造的水准上与墨家不相上下,或有办法克制此物……”
说到这里,他瞥了一眼白起的身后,好似看到了什么,微笑着收了声。
白起好似也有所察觉,顺着司马错的目光回头瞧了一眼,旋即便看到王龁不知何时已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