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雾气缠裹着他们, 卷向孩子们消失的方向。
雾气里人影憧憧,三人一喜之后,是一怔。
树林里有很多人,有孩子, 也有大人。土地公被推倒在地上,嘶声喊着什么。
“那道士果然是个骗子。”一人叫道。
“不错, 孩子好好的,带进树林里, 这是要做什么,俺看根本不是好人!”另有人道。
土地公颤颤巍巍的撑着身子站起来,道:“诸位,诸位听小老儿一言。”
回应他的却是棍棒与怒喝:“萝卜妖怪还冒充土地公,该死!”
更多的人扑上去打他,土地公呜咽一声被抡在地上。
眼见一把铁锹就要落在他头上, 被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拦住, 铁锹砍在手上, 又是一道血痕。
“去村里的人是我,有什么冲着我来。”苏浔双目眼眶赤红, 怒喝一声, 道。
沅女快步上前,把伤痕累累的土地公扶起来。
来人都是孩子的爹娘亲邻,他们终是不信苏浔的, 待他走后, 反复商讨, 便出山找寻,四个方向都派了人,而他们这一群,进了山。
群山起伏,却难不倒他们这些山野里长大的人,雾气朦胧间,他们见到了自己的、同村的孩子。
“走,跟俺们回家。”他们对孩子们说道。孩童年纪尚幼,没有太多自己的想法,说留就留,让走也跟着走。
苏浔抿着唇,两个酒窝在脸上刻下两个阴影,他挡在众人面前,道:“不行。”
众人顿时愤怒起来,手里的农具直往他身上戳,看样子若再不让开,便要教训他。
小书的爹娘没来,他年纪稍长,与遥光几人在一起的时候又最长,自是不信几人心有歹意,他望着苏浔、安宁、沅女的神情,皱着眉认真想了想,走出行列,对最前面的叔伯道:“各位叔伯,哥哥姐姐救了我们的命,又给我们吃的,不是坏人。”
一人闻言,横眉倒竖,粗声道:“这是什么道理!俺替俺家小猪仔接生,日日给它吃的,还是为了养膘卖个好价钱呢!”
众人皆觉着话糙理不糙,纷纷点头道:“就是。”
小书咬牙,手上全是汗,道:“大哥哥说我们身上带了病,如果回去,会传染给你们。”
“呸!”一人向地上狠狠啐了一口。
“村里有的是郎中,在这地方治病,骗傻子呢!”
小书被拖着往前走,迷茫的看向苏浔几人。
苏浔血流了一地,却毅然挡住众人,道:“不行。”
村民破口大骂,抄起农具就往他身上打去,苏浔身子一抖,脚却没有丝毫退让。沅女一惊,几乎是下意识的微侧过身,挡在他身前。
那些沉甸甸的农具并没有落下,一道白色水光亮起,村民们被推得后退了两步。
“让他们走。”安宁立在树下,冷冷言道。
苏浔几人脸色一变,道:“不可。”
安宁微微一笑,眼中却全是寒意,道:“有人找死,还拦什么?”
村民怒视于她。
安宁右手也被鲜血染红了,她用衣袖擦了擦,笑道:“只是你们若走了,出了事,别回来,死得干净些。”
这话未免太过恶毒,村民们脸色齐齐一变,怒斥道:“你什么意思。”骂声不绝于耳。
安宁不认为自己有副慈悲心肠,可以以德报怨,去救误会她的人。善意的谎言在愚蠢之人面前有个鬼用。
村民们还是走了,沿着下山的路往回走。
苏浔脚下一软,瘫在地上。
土地公亦是坐在地上,咧了咧嘴,惨笑起来,道:“完了,都完了。”
林间有风穿过树枝,携着夜里的寒凉,灌入心扉。
苏浔默然低着头,碎发浸着鲜血贴在额上,沅女在一侧欲为他包扎伤口,忽然,见他一咬牙,重又站起身来,道:“不可以!我要去看看。”
土地公红着眼,一脸木然,安宁没有说话。
苏浔身子晃了晃,喘了一口气,寻着村民们的足迹,御空而起。
土地公叹了口气,从地上慢慢站起来,他移动脚步,像是要追上去。
“你救不了他们的。”安宁道。
土地公身上伤痕斑驳,他胡子一抖,回望安宁,终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黑夜如一个漆黑的盖子,盖住了这片山林,有弥散的雾气在林间游荡,村民们走远了,举的火把逐渐被黑暗吞噬,在蜿蜒的山路上,失了光亮。
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地,变成一条长长的红线,从土地公离开的地方开始,连着村民的脚印,向那座小小村庄延伸。
安宁鹅黄衣衫轻动,像经过反复思量,才迈出这一步。
今夜天穹泼墨般的黑暗,无星无月。
她脚底的枯叶一声脆响,碎成了渣。
风吹拂着她的衣衫,泥土气息从某一瞬间,夹杂着焦炭的味道扑面而来。她一顿,停在原地。
火,林间燃起了火。
有人尖声痛呼。
她的手颤了颤,手掌被指甲扣得多出一道痕迹,沉默抿唇,挥袖飞上树梢。那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景象。
熟悉是因往日曾目睹无数尘鬼食人的景象,陌生却是第一次目睹同类相食地狱一般的情景。
方才欣喜于见到自己孩子的村民,已经被“孩子”打倒在地。他们惶惑的抬起头,叫着孩子的名字,苏浔拔出剑,又被那些不知究竟的村民推开。
“他们是尘鬼。”苏浔的声音淹没在村民的叫嚷推搡中,没有人会相信这些孩子一瞬间变成可怕的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