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说呢?说者,悦也。在《易说卦》中,兑为巫为口舌;由此,引申“说”的本意,就是借助言语来打动别人,或者用语言取悦对方。毋庸讳言,从来过度取悦别人的话语,一定变得虚伪不实啊。所以《尚书舜典》记载,舜帝不但对于阿谀的言行十分厌恶,而且特别警觉,并给予严加防范。若举例说辞的典范,像伊尹因论说烹饪调味,一举功名殷商;而周初姜子牙的巧言钓鱼,更是威名四方;再有烛之武的说服秦穆公,得以保全郑国;还有端木赐的怂恿齐攻吴国,侥幸鲁国避祸。置身战国时代,列国图存争雄,所谓巧言善辩者,如同雨后春笋,不但拔地而起,而且层出不穷。所以乱世枭雄争先恐后,其中阴谋诡计无不使用到极致,甚至于勾心斗角唯恐措手不及。譬如鬼谷子《转丸》专门传授说辞之乖巧机智,而其《飞钳》谋求阴谋阳谋更加精道微妙。于是乎,一人之诡辩,重于九鼎七簋之宝器;三寸不烂之舌,胜过百万甲胄之雄师。所以才有那会儿独特奇葩的历史人物,例如苏秦腰缠六国相印,只因连横抗秦;而像张仪落袋秦王五邑,仅为远交近攻。汉朝稳固之后,辩士说客失去了用武之地。因为前有郦食其被齐王田广烹杀,后有蒯通险些投入刘邦汤锅。朝堂之上,尽管还有陆贾辩说威名远扬,张释擅长附会迎合,杜钦巧于察言观色,楼护乐于鼓动唇舌。但是,像他们一伙人只能屈伸帝王玉阶之前,行走于王公大臣坐席之间,只能够敷衍趋势而随声附和,没有谁胆敢于逆流争锋,更无力于扭转乾坤了。
依据上述历史事实可知,“说”贵在事随境迁,不但要察言观色,而且还要随机应变,更必须审时度势以便于张弛适度。但是“说”不仅仅指鼓动喉舌,也包括文笔书写。例如范睢的《献书昭王》和李斯的《谏逐客书》,都是慷慨激言而直抒胸臆,虽然违背帝王意愿,反而功成名就。这就是“说”这种文体在上书进言中的最佳典范了。至于其他,如西汉邹阳劝说吴王以及上书梁王,因为言语委婉而情真意切,虽然身处逆境,却有惊无险。又如东汉冯衍进言鲍永和通信邓禹,不但事实不清而且不分轻重缓急,虽然用心良苦,却备受冷落。所以,“说”不管属于言辞话语或者就是书写成文,其关键在于应急务实,并且需要合情合理。只有深谙“说”的环境条件和关键因素后,才有可能进退自如,“进”可以功成名就,“退”能够畅怀自在。除外一些特殊情况,像故意欺骗迷惑敌人等,通常的“说”务必恪守“忠”“信”的品德。因为唯有披肝沥胆的话语和机敏洋溢的文辞,才是这种体例的根本啊。然而,关于“说”这种文体,陆机在他的《文赋》中指出:“说炜晔以谲诳。”(大意是:用漂亮话达到欺骗目的)像这样一类的宣教,实属谬论,必定误人子弟啊。
总而言之:一般言谈话语必须要有理有据,专门讲述理由和特别说明依据的就是论说。谈天说地无极限,大小远近有区间;阴阳莫测有似无,神出鬼没隐如现。若问论说何所用,恰似飞钳锁喉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