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回到厢房前,所有人都退出去后,独留易天守在门外。
静坐在外室椅垫上的人,已经换上一袭干净的云绸衣袍,凌乱披散着的黑发用银冠束起,露出一张素白不见血气的脸。原本长久生活在皇宫受万人敬仰,浑身散发着不俗气度的少年,如今置身于少师府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我看了看手里的木簪,走进屋内关上房门后,慢慢靠近始终垂着眸,表情寂寥无神的太子。他看着桌上那盏缓慢颤动的烛光,一双瞳仁暗沉无波,唯有明明灭灭的火焰投射在其中。
“此物可是殿下遗落的?”将那木簪递到他面前,低声问道。
太子的视线看向我手里的木簪,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伸手想接过木簪,却发现手腕处红肿被棍棒捶打过的痕迹,断了筋骨的手难以拿起任何物品,很快无力地垂落。
我看在眼里,弯膝将木簪放在他的手中。眼前的一双手,没有任何被生活劳作所磨砺过的痕迹,显然凡事都不用亲力亲为处处有人服侍,长期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才会生得那样一双纤白如玉,娇贵无比的手。
目光一低,轻轻合上那绵绵无力的手,迫使他握着木簪,没有起身缓缓道:“经书里曾说过,诸法无常,殿下今日大难不死,相信是有更大的福缘在等着您。所以,殿下不必如此心灰意冷,凡事皆有解决之法。”
说完抬头朝他看去,回应我的,却只是掩在光影之后,静若冰湖般的淡漠。
要想让眼前的人重新振作,或许还要多给他一点时间。
很快门外传出福伯的声音:“大人,已经备好马轿,可是即刻便要出府?”
“是,现在就出府。”深深看向抿着嘴垂眸沉默的人,又道,“此后太子殿下的事不宜声张。”
我若是没有让易天跟踪那两个太监,对东宫的事情放任不管,太子往后的处境便不堪设想。谁能料到一个流落民间的哑巴,且还被狠心废了双手,会是当朝的太子。做出此等残酷之事的人,大抵也是这样想过,才尚且留了太子一条命。
那人却因此给自己留下了无可挽回的绝路,他们精心谋划的这一步棋,到底还是走错了。
马车驶过深夜,我看着轿帘外透入的零星光影,微微半阖起双目,心中汹涌而过一股冷冽之意。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有在刺杀某个人时才会透心而来。
从前未曾对青俞门所指派以外的人起过杀心,尽量避免与人为敌,至多不过退而求得保全自身。即便面对那处处要将我至于险恶的太子妃与九皇子,也从没想过要将他们除掉,百般退让的后果却是助纣为虐。
落尘曾说我看事情一针见血,总能找出细微的破绽,现在想来不过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我站在自己的棋盘里,从前以为能运筹帷幄凡事都掌握在手中,实则在很早以前就成了一盘死棋。
原本昏暗的轿内渐渐没入了许多光线,偶尔还能听到外面人声喧哗,十分热闹,奔走不停的车马此时也慢了下来,想来是到了长安最为繁华的闹市里。
一直手握着那木簪无声静坐的太子,此时被外面不绝于耳,洋溢着欢笑的人语声所吸引。原本无声无息的人,这才有了些许反应,侧了侧身朝着马车外看去,却被紧闭的轿帘挡了视线。
我见状起身坐在了他身旁,将轿子里一方小窗口的帘子挑起,一瞬所见到的便是琳琅满目,人潮攒动的长安夜市。走街串巷的百姓往来不绝,街道两旁挂起一串连着一串巨大的灯笼,烛光清楚的映照在每一个人的面容上。
令人眼花缭乱的是纷繁林立的临街小贩,来自各个地方的奇珍异宝都陈列其中,加之种类繁多的民间小吃叫卖声,香气阵阵扑鼻而来。偶尔还能得见临街卖艺的杂耍,围观的人聚拢一旁喝彩不止。
这种有别与那森冷威严皇宫里的景象,让原本眉目冷然的太子,顿觉新奇不已,仿佛忘了自己不久前才经历过非人的折磨。
太子的眼中再次如泉水般清澈透亮,掩饰不住眸中的惊异之色,探着头应接不暇看花了眼般不愿移开目光。
“下官知道再过一月不到,长安城内即将举行一年一次的灯会,这里会比现在更为笙歌鼎沸,人山人海,画廊船只皆聚拢于护城河旁。不但能游船观赏长安的夜景,还能燃放河灯祈福。到了那时,不如叫上安淮郡主一同前来观赏这长安灯火奇观,殿下认为意下如何?”耳边依旧是来往喧哗之声,我的话语浮在其中,传入身旁太子的耳中。
他看向我,张了张嘴又合上,怔怔望了我一会,唇边突然浮起极轻的柔和笑意,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恍惚之间所见到的,仍是那个靠坐在长廊上,身穿华服眉眼深处始终带着温和笑意的东珠少年。
穿过人流多的长安闹市,很快便来到一座熟悉的府邸。
二次来到这个地方,心中升起几分别样的情绪。与守在府门前的守卫说明了身份后,很快便得见有人开了府门,迎我们进府。
深冷的夜,夹杂着幽谧悄无声息的缥缈之气,耳边静得只有踩在云石地砖上的脚步声。我微微回头看向走在后面的人,此时他被遮了半身的长幔幂笠挡住了整个面容,却也掩不住他周身不同于一般人,天生显贵的风骨气质。
“此处是回鹘世子的住宅,相信那位回鹘医师定能医治好您手腕的伤。”我慢下步子,与身后的人并排而行,靠近他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