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 迎来了初雪。
肩头上落满了雪, 呼出的气息化作白色的雾, 轰焦冻独自伫立在松本宅的门扉之前,摁下了铁门上的电铃。
搓了搓被冻成通红的双手, 他轻轻哈了哈手,又将手揣回了口袋。
从他摁下电铃后, 已经过去了一分多钟了。
直到他等到有些不耐烦,这才有木屐踏雪的声音传来。
将脖子上围着的围巾裹得更紧了些,轰焦冻抬了抬头。
有一个由远而近走来的女人, 费劲地将铁门向外推开。
她身上穿着厚重的冬季和服,脖子上还裹着狐裘,明明看起来就十分温暖,脸却不知为何透着铁青,仿佛被冻得不轻。
女人将门推开支好,微笑着的视线落在轰焦冻的脸上。
“是轰家的孩子吗?”
说完轻轻咳嗽了一声。
发色和瞳色与松本海伦十分相近,年龄看起来也和他那个混蛋老爸差不多大。
在外面,轰焦冻一向是个有礼貌的好少年, 他看女人支着门的动作,赶忙迈步进去,帮着女人将门关好, 之后小心翼翼地鞠了一个躬。
“请问是松本太太吗?”
女人微微颔首,领着他向着庭院里面走去。
冬天的池塘上漂浮着块块碎冰, 池面上隐隐露出些枯枝, 夏日的添水也被恹恹地没了动静。
前行的影子倒映在湖面上, 寒风吹过,水面泛起波纹,将影子模糊了。
将轰焦冻带到和室门口,女人歉然地帮他推开了门:“不好意思,轰家的孩子。海伦她还没回来,最近到了年底,店里面事情繁杂,她又刚刚开始接手店铺,所以忙碌了些,劳烦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了。”
轰焦冻跨门而入的动作一顿:“……接手店铺?”
刹那间,他忍不住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接手店铺?可是松本海伦不是和他差不多年纪吗?
仿佛看清了他心中所想一般,女人笑了笑:“是早了些。你可能从你的父亲那里听说了,我们家里是做和服生意的。之前都是我在打理店里面,不过我的身体很快就要不行了,所以海伦才不得不接手这些事情。”
轰焦冻一时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面前的女人看起来的确是十分虚弱,但并不像是生命之火将要熄灭前的模样。
“我认识一位个性者,能够暂时减缓疾病带来的痛苦。”
女人迈进昏暗的和室内,打开了点灯。忽然亮起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轰焦冻这才注意到她虽然仍在微笑,额头上却在不断渗出豆大的汗珠。
轰焦冻怔了怔,说道:“上个星期,我并未见到夫人。”
“上个星期的这一天我还在医院里。”
女人手中闲不下来,帮忙开了灯之后又走到旁边的榻榻米上收拾起了案几上的东西,望着她虚弱而忙碌的背影,轰焦冻一时甚至感觉有些惶恐。
“三天前,我隐隐感觉到时间不多了,就从医院回来了,海伦最近太忙了,又要去和服店里帮忙生意,我就想着回来,能帮一点是一点……”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不像是说给轰焦冻听的,却又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她试着摆正案几上的茶杯,手却在发抖,结果在拿起茶杯的时候手不小心一歪——
啪嚓。
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轰焦冻浑身一震,赶忙上前两步拦下了准备弯腰捡起碎片的穗子:“您先不要收拾了,等我一下。”说着就冲出了门。
来时的路上,轰焦冻注意到了在拐角处的角落里摆放着扫帚和簸箕。结果他刚刚转过拐角,就和匆忙快步向这边走来的女孩撞了个满怀。
玫瑰的香气充斥在空气中。
“……轰君?”
女孩风尘仆仆,身上穿着藏蓝的羽织,右臂夹着装的厚厚的书,这一撞撞得不轻,她揉了揉发痛的额头,疑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了吗?”
听轰焦冻快速说了一遍前因后果,松本海伦脸色变了变,沉吟了一下,将手中的书递给了他,拿起了摆在墙角的簸箕和扫帚。
“不好意思,轰君,能麻烦你在庭院里等一下吗?我进去收拾一下屋子……顺便把妈妈送回去。”
轰焦冻观察着,松本海伦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没有任何悲伤,就只是淡淡的,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再平常不过。
那双眼睛倒映出的,究竟是如同大海的海面一般无动于衷的平淡,抑或不过是以海面的无风无波掩盖海底深处的波涛起伏呢?
“谢谢,麻烦轰君帮我拿一下书了。”女孩笑着将手中的书本递给他。
“我知道了。”轰焦冻垂了垂眼睑,点了点头,接过了书本,想了想又问道:“我能读一下吗?”
“……如果轰君好奇的话,当然可以。”留下一个微笑,拿着簸箕和扫帚的女孩转过身。
轰焦冻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深吸了口气,后退两步靠在墙边,翻开了那本被细心呵护着的书。
墨绿色的书皮,他轻轻翻开,淡淡的玫瑰香气散了出来。
书本十分崭新,只是其中有一些用自动铅笔做出来的笔记,在右上角,女孩娟秀的字迹像是打印体一般整齐地排列着。其中也有一些对话会有一些箭头斜出,旁边标注出她自己的意见。
松本海伦读的日文译本旁边有标注原希腊文版本的页码。轰焦冻一页一页翻过去,发现她的标注细小而简短。
苏格拉底的谈话风格对于八岁才出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