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二年闰六月十五,清军占领下的杭州府。
陆九龙、林三虎和侯大根三个海盗头子毕恭毕敬地跪倒在昂邦章京马逢知面前,往常凶狠乖戾的神色在此刻一扫而空,取代以哈巴狗般的谄媚。这种谄媚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势力强大,更是因为出手大方——上来就赏赐三人一笔数量不小的银子,这手笔大啊!
“免礼,”马逢知一副上位者的威严模样,“本将想知道你们三个有多少船,多少人,多少铳,多少炮,都给我从实招来,不得欺瞒!”
“启禀将军,小人手下有十艘大船,二十艘小船,一千一百余人,火铳三百杆,大炮三十门!”
“启禀将军,小人手下有八艘大船,十五艘小船,八百余人,火铳二百杆,大炮十五门!”
“启禀将军,小人手下有三艘大船,五艘小船,二百余人,火铳五十杆,大炮五门……”
这三个海盗头子的势力可以用“一蟹不如一蟹”来形容,问题是这三只蟹加在一起,也斗不过陈贼这条鳌鱼,这也正是马逢知表面上神色不变,内心却拔凉拔凉的原因。因为“以寇制寇”的方略,前提是“寇”的势力相差不能太大,现在看来陆九龙、林三虎、侯大根三个加在一起也只有陈贼势力的一小半,而且还是三者团结一心不保存实力的情况下才如此的,所以说很难办,非常难办啊……
马逢知心中郁闷,表面上却一副运筹帷幄的高冷形象:“诸位海主是否和伪明总兵陈德、毛雄辉等人交过手”
陆九龙和林三虎沉默不言,势力最弱的侯大根倒是呜哇一声哭叫出来:“陈贼欺人太甚,小人求将军做主啊!”
陆九龙和林三虎露出鄙夷的目光,心想这姓侯的怂货自从被他俩联手轰出杭州湾后,不但没有长进,还每况愈下、每下愈况,以至于伊于胡底了。但此时的马逢知则从侯大根的哭诉中得到了一点信息——“这陈贼得罪的人可够多的!”
“将军明鉴,将军明察秋毫!”侯大根的“怂包形象”演绎的十分卖力,“那陈贼、毛贼都是凶蛮之徒,杀人不眨眼,根本不给别人活路!这两个恶棍杀红毛人和倭寇夺船起家,在岱山岛开了盐场就杀舟山的盐丁,杀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杀完了还挂在木桩上晾成肉干!毛贼最近没有见过,陈贼可是在前几天刚刚攻占了定海中左所,那叫一个火光冲天,血流成河,汤千户和其他的官吏都被陈贼抓住剁了,小人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突围出来……”
好你个侯大根,被汤千户雇来对付陈贼,结果雇主死了你逃出来了也说的这么清丽脱俗!马逢知在心里骂道,但表面上还是一脸同情——“陈贼乖戾恣睢,贪得无厌,是伪明之毒瘤,也是我大清之祸害,不过此人树敌过多却浑然不自知,重金示人却自以为能保住,看似气焰嚣张,实则气数已尽!”
马逢知的话到此戛然而止,短暂的沉默过后,侯大根大着胆子说出了一句让马逢知感到眼前一亮的话——“启禀将军,小人……小人有一破敌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来听听。”
“向红毛人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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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能说不能做,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例如“仁义道德”,虽然各种士绅、官僚喊的震天响,但真正的仁人怕是一只手就数的过来。而“向红毛人借兵”这种话,马逢知可以示意侯大根说出来,但他自己却不能说出来,道理很简单——他不背锅。
十七世纪的清朝可不是十九世纪的清朝,没有经过鸦片战争的大惨败,“挟洋自重”是根本吃不开的。毕竟明末清初的时候,泰西人对中国沿海远远没到威压的地步,但各种走私、劫掠行为却非常敏感,如果马逢知公然和泰西红毛人勾结,追究下来怕是不妙,但既然有了侯大根这么个海寇身份的背锅侠,那就不一样了。
如果打赢了,就是马逢知英明神武,利用红毛人贼寇和伪明贼寇之间的矛盾,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果打输了,则马逢知最多有个被蒙骗了的小错,罪责全是侯大根的。当然这是马逢知视角的利害判断,在侯大根看来却是这样的——他被陈德打的非常惨,损失了将近一半的势力,想凭自己报复回去是根本不可能的,陆九龙和林三虎虽然比侯大根强,但强的有限,依然不是陈德的对手,唯有精通奇技淫巧、船坚炮利的红毛人,或许真能灭掉可憎的陈德,到时候他不仅大仇得报,还可以趁机捞一把。
马逢知允许了侯大根的“借兵”方略,又问起红毛人的底细。陆九龙、林三虎见状,立马把他们对红毛人的了解一股脑倒出来以便“争宠”。平心而论,这些海盗到处抢掠、走私,见识是不少,对欧洲殖民者的了解也是站在时代的前列,例如他们知道红毛人不是一拨,而是至少三拨——占着吕宋的是红毛人是一拨,占着大琉球(台湾)的红毛人是另一拨,在镜濠澳租地的红毛人是第三拨,当然南洋据说还有一些其他的派系,但不重要。
马逢知问:“这三拨红毛人里哪个距离最近,哪个兵力最为雄厚”
侯大根抢先回答道:“盘踞大琉球的什么河属东天竺商行的红毛人势力最大,距离也最近,伪明拥兵十万的福建总兵郑芝龙也只能与之隔海对峙。”
“很好,”马逢知算是放下了心,“那如何与红毛人联络,谁人前去大琉球游说”
侯大根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