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与蜀州千里,前者东临沧海碣石,后者独倚剑阁崔嵬,两地民风大有不同,而傅羡鱼与聂坤两人却格外投缘。二人同于七年前,经由十五州大选入长安巡捕司,一见如故,分外亲密,巡捕司里都在传二人有断袖之好,也不知真假。
不过聂坤模样确实白净清秀,一身圆领黑袍更显身形修长,而傅羡鱼虽也不是无短身材,但也不算高大,两人站一起,总有些相形见绌。不过论起武艺,二者倒是难分高下,各有长短。
有“铿壁”美称的傅羡鱼五官端正,肤色古铜,是因其从小在海边长大的缘故。他自幼师承其父,以刀搏浪十年而悟刀法,出刀即快且狠,却不是那三板斧的功夫,而是一刀接一刀,如大浪淘沙,不停不歇,直至力竭,只是成也观海,拜也观海,他以海潮磨刀,天威之下,能存不能胜,因此不免于攻势一途有误,故而往往以守势为主,刀也常用一柄钝刀,凭借刀法锵然,不可轻击,有铿锵若壁的美誉。
只是聂坤却偏偏被人叫做“裁壁郎”。昔日蜀道崔嵬,行路其间难如上青天,却产一种美玉,世人称之为奎,亦谐音为魁。剑阁一带的读书人,都好佩此玉,一来奎星乃西方七宿之首,主持天下文运,二来此玉制成玉璧后,色如墨染清江,颇为风雅。聂坤一家世代以裁壁制壁为业,江湖百艺之中,蜀州裁壁是三十三雅艺之一,而聂家又专擅谷纹,本朝沿袭部分旧礼,谷纹玉璧乃是大礼所需,聂家因此富足一时。
但积善人家,却往往难庆余年,聂家被奸人陷害,在蜀州祭祀大礼前夕,所有玉璧被盗窃一空,面临滔天大祸。当时聂坤年仅十岁,于危难时剥丝抽茧,追回玉璧,从此有神童之称,后来入了巡捕司,就被人戏称为裁壁郎。此壁乃玉璧,却偏偏与傅羡鱼的名号有了一段交集。
二人入长安七年,算不得如何勤勉,每日奉公履职,草草了事,偶有大案,呕心沥血。年少时壮志消散,换了身清神闲,乐得安逸,毕竟长安少有不太平的时候。反观早年,青州有海外盗匪,蜀州更是多有绿林好汉,盘山踞岭,借天险为祸一方,二人的武艺也是生死中历练出来的,只是武道何止生死这一道险关,所以也没能再进一步,锐气自然也消散几分。
二人领了南门巡守的职,也不如何重视。居安久,不思危,两人干脆也不理会城门如何,寻了间茶棚,遮阳饮茶,乐得自在。
只是原以为南门舒坦,又是一处混日子的好去处,却不料,一个穿着如乞丐,卑微如小人的醉汉,握着半截枪身,闯了进来。手中无剑,却有精纯剑意,令人心悸。
都是江湖上打磨出来的,虽久不磨刀,却依旧瞧得出来些许端倪。傅羡鱼静静地坐在茶棚里,手里举杯半杯凉茶,瞧不出来心底想法,而聂坤则颇为好奇道:“这剑意不轻不重,我倒是没见过。”
傅羡鱼嗯了一声,随口回道:“巴蜀那破地方穷山恶水,你当然没见过。”
“你见过?”
“当然没有,我练刀的。”
“我也不练剑啊?”
“我看你挺贱的。”
聂坤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指着那剑拔弩张之处,“要打起来了,你也不管?”
这话不假,那握着半截枪身的邋遢汉子,剑意如水,无孔不入,似乎在等待时机。而傅羡鱼忽的哀怨道:“又要打?”
“都闯城了,再死个把人,我们俩就等着挨穆大人的板子吧。”
傅羡鱼摇摇头,纠正道:“大舌头,你闯字发音不对。”随即微微皱眉,望向城门处,轻声道:“开始了。”
永宁门下,那不速之客轻轻着的半截枪身,忽的向左一挑,斩断一柄偷袭而来的镔铁长刀,长刀落地,那持盾士卒随即又从不知何处,抽出一柄朴刀,补足刀围。只是工部的盾牌虽能藏兵,但那不速之客岂会视而不见,当即倒转半截长枪,将那持盾士卒击飞数尺。而城头的破甲箭头,亦随之而发,直指关节薄弱之处。
兵卒持盾合围,长刀直刺,却并不敢冲太近,无他,惜命。只是那半截枪身,却使出阴柔剑法,或缠或抹,将那数十柄长刀各自折断,继而大步上前,身影诡谲,只一瞬便越过合围,掐住了那持剑士卒的脖子,直直提起。
那持剑士卒只觉咽喉一紧,随即才听到白羽箭矢没入石砖的声音,和那半截长枪落地的声音。
那衣着破烂的怪人扔了断枪,扼住剑士脖子,却又没了动静,似乎在思考什么。那剑士手中依旧有长剑,而身后士卒依旧持盾,但没人看得清楚方才动作,也没人看见他的步伐,也没人敢妄动。远处茶棚中,傅羡鱼眼神冰冷,聂坤摸了摸喉咙,似乎感同身受,笑着道:“这下可疼。”
疼不疼不知道,但那剑士只觉四肢仿若被铁锁死死禁锢,动弹不得,一时后悔图个威风,没换上惯用的长枪,只觉呼吸渐弱,快要失去知觉的时候,忽的又觉喉头一松,瘫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起来。
毕竟是练家子,喘几口气,消去眼前眩晕,正欲起身再战,却见一个褴褛背影,提着一柄镔铁长剑,缓缓走向那座茶棚。
傅羡鱼眼神玩味,虽说当今江湖,有无内力实在是天壤之别,但这不速之客眨眼间破阵夺剑,就不单单是功夫高低了。习武之人多如过江之鲫,数目是不少,可能越过龙门才算真正走江湖,什么是龙门,傅羡鱼第一次握刀的时候,父亲就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