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灯会一般要闹到丑时过,赵煦早已摆驾回宫。大多大臣也回了府里,时刻绷压着的气氛更加活泼了。
異修拉着柳叶回到马车之上,兴高采烈地从小几底下拽出早些时候藏好的“漂亮的人”,摸了火镰点亮里头的蜡烛。一名束腰广袖,发髻简单绾起的袅娜女子瞬间变得透亮,衣袍素白,面容姣好……
只是这个样貌?
柳叶:“你这‘漂亮的人’是谁?”
異修提着灯正欲冲到街上跑两圈,随口答了个字,却被疾跑迎来的风吹散了。
柳叶靠在车厢上,扯过厚厚的毯子盖上,汤婆子已经凉透,唯一能取暖的就是这一床毯子了。
“给。”一只汤婆子递了过来。
“……嗯?”柳叶迟疑了一下,顺着拿着汤婆子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好看的手看去,卓元半个身子正被车厢挡着。
卓元转过车厢,站在她面前,将手中的汤婆子往她手里一送,“天寒地冻的,你这身子……啧啧。”双手抱胸靠在车厢上,望着御街方向,“这灯会还有明日一天,不如明晚早些出来,赏个灯?”
汤婆子是刚灌的,热得有些发烫。柳叶将它拢在狐裘里头,隔着衣服抱在腹部,一阵阵暖意往里走,身子瞬间舒坦了许多,“今夜还赏不够?”
卓元转过来,手撑在车厢上道:“我是看你没赏够,都快冻成冰坨子了还不想回府。”
柳叶轻笑了下:“冰坨子?”抬了抬裹在狐裘里面的汤婆子,“多谢子初救命之恩。你若不送个汤婆子来,我就真成冰坨子了。”
卓元单手按住车辕轻轻一跳,坐在车厢前头:“大恩不言谢,救命的恩我勉为其难不用你谢了。”
柳叶靠在车厢之上:“異修还不曾拿着他的灯出去炫耀一番,自然是不甘心回去的。我等他。”
“啧啧,这小和尚,平日里寸步不离守着你,有了花灯可赏可玩就……”话音未落,车厢顶上突然挂下个脑袋,惊得两个人都跳了一跳。
異修倒挂金钟似地大头冲下,瞪着卓元:“胡说。”然后又嗖一下缩回头去,不见了踪迹。
柳儿回过神来,扑哧一声笑了。
卓元也跟着笑了:“嘿,这小和尚,他是躲在车顶玩花灯的?”
柳叶笑眯了眼:“異修虽然还是个孩子,玩心重,却也是知道轻重的,他在别处却一直会注意着我这里的动静。”
卓元摇了摇头叹口气:“这忘恩负义的小和尚,才帮他扎了花灯,他倒骂我一句‘胡说’,真是岂有此理。”
说到那盏花灯,柳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你帮他扎的那盏灯……”为何画得这般像我?
卓元靠在车厢上,晃着腿:“哦,他要漂亮的人,我瞧了一圈,也就伯植你最漂亮了。所以就按着你的样子画了个女装的……你,没生气吧?”
柳叶扯了扯唇角:“我是那般小气的?”
“没生气就好,哎,我发现伯植你若是扮成女子定是绝色。”
柳叶咬了咬牙:“滚!”
卓元吃吃笑了起来:“伯植若是女子,我就是绞尽脑汁也得把你娶回家去。”
柳叶闻言顿了一下,偏过头合上眼不再言语。累是早就累了,先前浑身冰冷,睡不着也不敢睡去,现在怀里抱着汤婆子,厚厚的毯子裹着,尽管御街上人头攒动,锣鼓喧天,她也沉沉睡了过去。
过完灯节便是复朝之日,首日复朝,是个大朝会。京畿百官皆列席,从集英殿门前沿着丹陛穿过整个广场一直排到第二层台阶。
虽然这日天气放晴,日头高照,却也耐不住化雪的寒凉。一大早,喝了一碗清粥垫着,又喝了冷月熬制的暖身汤药方才启程。马车在晨风间疾驰,车窗外呼呼作响。
行至朱雀门外,车子猛地一震,停下了。柳叶探出头去查看。车夫回过头来道:“前方一辆车子,瞧着品级比咱家大,可是……”
同路之上马车相遇,一般是品级低些的让一让品级高的,可是前方这辆车看着规制挺大,豪华气派能与门下侍郎的车驾相媲美,却没有悬挂府邸钤印,判断不出是哪位大人的车。
车夫的迟疑是因为,看着车子规制好像应该先让开,可是这没有标识的车,万一认错了,让了一名比自己大人品级底的又不大合适。毕竟此时御街上来往的马车众多,稍有差池就可能被人笑话。
柳叶看了看那辆马车,车门紧闭,与她的车挤在一处却没有丝毫相让的迹象,叹了口气道:“让他。”
车夫将车赶至路边,等那辆车子先过。
那车子从旁辘辘而过,侧帘被晨风微微掀起,不甚明亮的晨光下一闪而过的是一张陌生的脸,时光沟壑交错间透着冷漠和桀骜。
大朝会一站便是几个时辰,当高高远远的处的黄门长唱一声“退朝”之时,柳叶顿时脚下微软,踉跄几步才稳住。好在她的品阶并不算高,排在离丹陛甚远,也就离宫门近了些,異修又在宫门外等着,她咬着牙跟着人流慢慢走着。
“李大人,你早上看见章惇了吗?”行在柳叶身侧的两位着绯色官府大人开始说话。看官服颜色与腰间的鱼袋应该也是六品左右的官员。
另一个道:“一辆门下侍郎一般规制的车子,旁若无人地深入宫门之地,谁,还能看不见啊。”
第一个开口的道:“没想到啊,他居然还能回来。”
另一个道:“回来?只怕他此回不仅仅是回京啊,吕相大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