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考?”
程曦惊讶地看着礼单,见上头赫然列着陈考送来一座紫檀嵌珐琅五伦图宝座屏。
这不是常礼。
“他为何会忽然……?”程曦不解地看着沈缳,毕竟自祭天之后陈考与程原恩几乎没有交集,两人之间的罅隙谁都看得出来。
沈缳将手中宾客名单放下,道:
“听说福建那边水师还没开始筹备,已经就军建之事几番上折子诉苦,不是这有问题就是那有问题,总之一句话,要朝廷帮着解决。皇上头疼得不行,但陈考均想法子将问题一一解决,踢还给了福建。”
程曦闻言撇撇嘴,暗忖陈考此人于工部政务到还真有一手。
“那与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沈缳笑了笑,略略压低声音同程曦道:
“父亲上奏为陈考说项请功,六科给事中也有几人上了折子,皇上很高兴,前几日将陈考被降的爵位给恢复了。”
程昭在都察院任职,沈缳又常与沈绰往来,于这些消息她向来是很灵通的。
程曦不由一怔。
父亲要做什么?
韬光自贬不够,还想着法子又将陈考给抬上去……按照这阵势,陈考只怕翻过年便能重新入阁!
若福建水师军建之事顺利,陈考完全有可能恢复昔日地位。
这样一来,楚王声势又起不说,便是后宫里的势态怕也要变一变——陈德妃先前就曾帮着苏皇后掌理过后宫事务。
程曦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暗忖苏皇后的日子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她只能愈发倚仗容潜。
程曦目光落下,看到礼单最后也有容潜的名字。
他照旧送了常礼,名字与一干不痛不痒的官员放在一起,她甚至不知道那些都是什么人。
就好像一个全然不相干的人。
“怎么了?”沈缳见程曦看着礼单出神,不由微微倾过身问道,“有问题?”
程曦一怔,忙抬头笑了笑道无事,目光转过见沈缳略显疲惫地挪了挪腰,便道:
“大嫂,你回去歇着罢,剩下的礼由我来清点核对便是。”
沈缳如今已有五个月身孕,相比前几次怀孕,她这回整个人都丰腴了一圈,即便穿着冬日厚重的衣衫也遮不住圆滚滚隆起的腹部。
家中长辈都说这是怀女的胎像。
沈缳闻言轻轻抚了抚腹部,面上露出满足幸福的笑容,看着程曦道:
“无妨,只是小家伙这几天有动静了,时不时地会动一动。”
程曦没有这种体验。
她前世曾有过一个孩子,然而当她知道时孩子已经没了,程曦完全没有为人母的体验。
她坐到沈缳身边,像小时候那样将手放到沈缳肚子上,片刻后道:
“……没动静呀?”
沈缳失笑,看着程曦娇妍如花的侧颜不由心下感慨。
她嫁过来时程曦才五岁,几乎可算是看着程曦长大的。人说长嫂如母,沈缳待程曦当真如自己孩子一般。
“这才刚有动静,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呢!”
“可岚哥儿在肚子里时,我只要一将手放上去,他便蹬个不停。”程曦又试着将手放在沈缳肚子上,仍是没有动静。
沈缳闻言失笑,心下也觉得这个孩子比起前三个儿子来显得特别安静,愈发觉得是个女儿。
她轻轻点了点程曦的鼻尖,笑道:
“这当中自有不同,待日后你嫁人成婚、有了孩子,自然就知道了!”
所有人都在与她说日后嫁人。
程曦轻轻笑了笑,羽睫垂下遮盖住瞬间泛红的眼。
她忽然像小时撒娇那般轻轻将头靠在沈缳肩上,搂着沈缳的胳膊道:
“大嫂,若是我嫁不出去,日后……你可愿意让我赖在家中、养我一辈子?”
“有些事急不来,只是缘分未到罢了!”沈缳拍了拍程曦的手安慰道。
却听程曦笑嘻嘻地开始胡说八道:
“那咱们可说好了,若日后你不肯养我,我便找个庙去做姑子,让人们都去戳你的脊梁骨!”
沈缳哭笑不得,一面口中道“好好好”,一面侧过脸去看程曦。
却只见一头如缎般的发丝,根本看不见程曦的脸,自然也没有看见她落在自己衣襟上的泪。
水珠极快地渗入锦缎袄子里,片刻便瞧不出痕迹。
门外狄妈妈撩了帘子走进来,目光掠过程曦面上时不由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
“大奶奶、大小姐,夫人让袁妈妈过来,说是时辰请六少爷去坐床了!”
程曦抬起头来,脸上已是笑盈盈一片。
“走罢。”
*
腊月十六。
让人灌了一夜酒的程时觉得方才睡下没多久,就被人从床上拉了起来。
程曦指挥着几个婆子丫鬟将程时从头到脚收拾了一番,洗发、绞面、编发、磨甲……待一切收拾妥当,程时的脸色已然有些不好看。
程曦闲闲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程时,暗忖这大概是他会走路以来头一回这么老实地任人摆布。
“你今日可不能摆脸色,别人若以为你不中意这门婚事,会让人在背后编排四嫂的。”她笑道,“今儿你需得一直笑,知道吗?万万不可发脾气。”
程时睨着程曦,黑着脸生生忍下了没有发作。
程曦见他这副模样,终于一扫低落情绪由衷地笑了。
不论如何,她还是喜欢看见有情人成眷属,喜欢看见世间所有美好幸福的事。
程曦便围着程时叽叽喳喳地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