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双城情形如何?”
“包围沈阳的军马已经出城,带兵的陈虎,所带万人,皆是精锐。奉大人的命令,钱士德钱将军没有随军同行,现仍驻扎双城。”那信使怀中取出一封信,“姚总管有信在此,请大人观看。”
关铎接过来,拆开密封,短短的一笺纸,四五行工整小楷。他一目两行地很快看过,无非讲些双城军政。军事上日日操练不掇,内政上各项措施逐渐走向完善。一句话来说,秩序渐趋稳定,事业蒸蒸日上。
有一句引起了关铎的注意,姚好古写道:“小邓远离,卑职甚念,寄语大人,告之所听:梁园虽好,不是家乡。”姚好古大约顾虑道路不靖、信件丢失,这一段儿写的含含糊糊,初读之下莫名其妙。
关铎若有所思,合上信笺,问那信使:“近日双城,有没有什么变化?”
那信使来前,姚好古有交代,一听就知道关铎问的是什么答道:“姚总管要卑职转告大人,小邓临走,留有军令,军政悉听洪继勋。短日无妨,一旦长久,必然生变。”
“怎么说?”
毛居敬插嘴,问道:“洪继勋有二心?”
“这倒不是,洪继勋傲是傲了点,但绝非忘恩小人;邓舍对他算是有知遇之恩,听姚总管讲,他府上中堂有面屏风,上面写了八个大字。”
“哪八个大字?”
“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那信使道,“自比孔明,以小邓为刘备了。”
毛居敬啐了口:“不自量力。”
关铎默然,半晌,悠悠说道:“他和姚总管交锋数月,稳占上风,虽有地主之利,也称得上大才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嘿嘿,他说的要是真心话,小邓能得人心啊。”
其实,姚好古早就这么说过,他屡次提醒关铎,邓舍不容小觑。有句俗话,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别人说的,总难以入心;不是亲眼见到,信任度总会打个折扣,越自信的人越是如此。
总算亲眼见到邓舍,一看,未及弱冠。又有句俗话,嘴上*、办事不牢,对一个壮心不已、有着雄才大略的老人来说,叫他去相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有多大的能力,比登天还难。
然而,随着接触的增多,无论他夸奖示好也好,试探遏制也罢,邓舍始终不愠不火、不骄不躁,年轻人能有这等城府的,以关铎阅人之多,也是从没见过。洪继勋曾经的评语,“智而擅守,有容百川之量;勇而能威,极得将士之心”,如今再去咀嚼,含义截然不同了。
关铎喃喃道:“‘智而擅守’,姚总管看得很准啊。”
“极得将士之心”,也见识了。问题是,得到什么程度?得杨万虎这类猛将之心不难,得文士之心难,得有大才干的谋臣之心更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洪继勋那八个字如果是真心话?关铎手指轻轻扣动案几,对邓舍的认识全面改观。越想越深,思路不由自主转到“勇而能威”上,这一句若也属实,那邓舍可就真“绝不能留”了。
毛居敬看他出神,轻声道:“大人?”
“恩?”关铎回过神来,自失一笑,心想:“属不属实,找个机会一试就知。”问道,“既非洪继勋有二心,那么双城变在何处?可是文武不和?”
“大人明见,正是如此。洪继勋虽得小邓器重,可惜军中没有根基,军权实质处为双城陈虎,平壤文华国、赵过诸人分别把持。
“文、赵两人一粗一厚,纵对洪继勋没好感,小邓的军令,他们还是很遵守的,加上平壤又远,所以他两人也还算了;但只陈虎,性沉心高,驻军双城,常和洪继勋闹别扭。就拿这次防沈阳来说,他带军出城前一天,两人还不知因了何事,据说议事堂上闹个不欢而散。”
毛居敬大喜,道:“大人,只待辽南战事停歇,陈虎回去,小邓不在,假以时日,大人可坐享其成。”
“坐享其成?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回信姚总管,有此良机,不能坐等。请他找合适的机会,给他们烧把火,往前推推。”
“是。”
关铎拂袖而起。正午的夏阳,晒在他的身上,他盔甲未去,反射出夺目的光彩。毛居敬和那信使,都不由晃眼。辽南、沈阳、辽西、高丽,辽东虽险,老骥伏枥;雄关如铁,迈步从头。
他问道:“你等可知老夫之志?”
毛居敬两人皆为他的亲信,互视一眼,一个想:“宇内群雄并起。”一个想:“南面称孤,坐北称王。”两人说道:“大人志当高远,小人(卑职)不敢妄猜。”
关铎仰天大笑,曼声吟诵:“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他望向堂外,万里蓝天,云滚如龙。
——
1,嘴上*,办事不牢。
有则轶事:明初,洪武年间科举,有位考生年纪很小,十七八岁,朱元璋见了,道:嘴上*、办事不牢,太年轻能做些什么呢?叫他再回。
可见,“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实为人之常情。不止长的丑,长的年轻了,也往往会被人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