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察罕的半数精锐皆被陷在了济宁,益都邓贼攻势极锐,听说就连王保保都被困在了巨野城中。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来攻我大同必急于求成,不耐久战。主公可写封信去,催促张良弼动,迫使李思齐回师。然后坚壁固垒,与李察罕打一个消耗战。看看到底是谁耗不起!”
“今若退让,必成察罕附庸。”
“与其答应李察罕的条件,借给他万人,还不如用这万人和他死战一次。彼军后方不稳,我军破釜沉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臣的意见便是如此。主公,你为何沉默?总是说句话?”
“请将军决断!末将以为,非战不可。”
堂上诸人,十个里边有九个都是赞成不接受与察罕议和,强烈要求与察罕决一死战的。一片吵闹中,孛罗缓缓话,只问了一句:“若察罕孤注一掷,兵临城下。决意先下大同,再战济宁。你们有几分胜算?”
吵闹声戛然而止。
是啊,就算能从大都请来圣旨,命令察罕撤军,但是如果察罕孤注一掷,只当未闻,并且决意先集中力量攻打大同,再说济宁。大同,能有几成守住的把握?众人都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孛罗等了会儿,见没人说话,没有一个人敢对此作出保证的。他说道:“回文察罕,万人太多,本将至多能借五千军卒给他。”
“那些察罕攻占的城池呢?”
孛罗沉默片刻,道:“古有退让三舍,今我退让六舍。”
“退让六舍?”
六舍就是一百八十里,察罕帖木儿现如今所占据的可远不止这个数。
“如果他不同意呢?”
“大同虽小,广有数十里。我军虽弱,尚有精卒数万。退让至此,已是本将底线。若他还不肯同意,便答复他:请会猎城下!”
“将军,若察罕同意,真的便借给他五千人?割地六舍?”
“邓贼不死,察罕难安!今我军失利,干脆就暂避其锋。以本将料来,察罕撤退之后,必定会把重点转移到济宁路。等到他内部空虚,我军再趁势而入。借给他五千人,本将要他十倍还之;割地六舍,本将也要他十倍还之!诸位,要记住,咱们可以利用邓贼;但却绝不能被邓贼利用。”
如果和察罕决一死战,渔翁得利的必是益都。而如果做出退让,则坐山观虎斗的定是大同。借此暂作喘息,恢复元气,以图东山再起。
“大丈夫能屈能伸,主公英明。”
众人的赞颂声中,孛罗帖木儿拂袖起身,退入后室。
从起初的野心勃勃,到如今的不得不接受失败。在远离益都、远离济宁的地方,也一样曾经硝烟弥漫,也一样曾经有成千上万的勇士们浴血拼杀。也曾经有过像野兽一般的嘶喊,也曾经有过因痛失战友而彻骨的悲伤。但当硝烟散尽,那失败的一方必须接受胜利者苛刻的条件。不是为了苟且偷生,而是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可以干脆利落地接受失败,毫不犹豫,这绝非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但孛罗帖木儿做到了。
他像是一头在争斗中失利的恶狼,暂时收起了爪牙,把野心藏好,向胜利者俯称臣。可如果黑暗中有光,可以看到便在他拂袖而去的瞬间,有一抹不甘、有一丝不屈,有一点不肯服输,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晋冀、延安的战事落下帷幕,以孛罗暂时宣告退场,而察罕获取胜利告终。
也许是因为顾虑朝廷的反应,或者是因为急于平定济宁,不管怎么样,他没有逼压孛罗过甚,接受了大同的讨价还价,两方私下里达成了和谈的协议。现在,察罕帖木儿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转向济宁、转向棣州了。
但因和谈的保密,远在益都的邓舍对此事却还是懵然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