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城后,士卒们普遍有一种征服者的心态。军中用黑话,形容高丽人为“两脚羊”,意为生杀予夺,任所欲为。三天的屠城,更是骄纵了这种心态,使之展到了一个顶峰。
人都是感性的动物,说屠城就屠城,说封刀就封刀,没几个人可以干脆利索地做到。邓舍封刀令虽下,阳奉阴违的大有人在。那三个被砍头的,只是倒霉鬼罢了。
次日一早,邓舍。他几乎怀疑自己到的不是军营,辕门之内,到处堆积各部抢来的东西,小到锅碗瓢勺,大到木质家具。东一堆,西一簇,把不宽的营道挤的越狭窄。
走没多远,横七竖八的细绳穿过道路,系在随便插竖地上的木桩上,上边搭满了形形色色的衣物。大多是士卒抢了新的之后,换下来的旧的。他们大多务农出身,日子穷怕了,不舍得扔,洗一洗,留着换替。麻罩褡膊之间,花花绿绿的竟还有不少女子的衣服。
几头猪羊,不知从哪里拱了出来,浑身的泥水,哼哼唧唧地穿过道路,两个军官叫骂着,自后边追赶。看到邓舍、文华国等人,忙停下脚步,行个军礼,又跑着去了。一派乌烟瘴气。
文华国呵呵一笑:“狗日的,连头猪都看不住。”接着翘起大拇指,朝邓舍称赞,“不过这俩小子打仗不错,守营那晚,左边那个一个人砍了sān_jí。”听语气,这两个军官是他的部下。
要说这种情况,邓舍不是没见过。红巾军中比这更离谱的也有。可那是别人的军队,他以前看着也没什么感觉。现在这是自己的军队,立身保命的根本,观感截然不同。
他压着火气,指着绳子上的女子衣服:“谁让挂的?”
文华国瞧了一眼,大大咧咧地道:“屠城时候,抢了些高丽女子,大概是哪个怜香惜玉的兄弟,不舍得叫女人打扮肮脏。”说着左右打量片刻,吧唧了两下嘴,摇了摇头,“是看着不太顺眼。”揪过来一个亲兵,“去,看是哪个狗日的挂的,他娘的赶紧给老子扯下来。”
从文华国的话里,邓舍听出了一层潜在的意思,他转过头,问:“营里有女人?”
“还用说?”文华国奇怪地瞅了瞅他,红巾历次破城,哪次不是这样?
“有多少?”
“没算过。”文华国还要再说些什么,陈虎打断了他,接口道:“也不是很多,四五百个吧。大部分是百夫长以上自留的,其他士卒们抢来的,小人集中起来,专门立了一个妓营。”指了指右前方,“就立在了哪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隔着一堆堆的战利品,几个营帐后边,用木栅栏围了一圈,里边大大小小几十个帐幕。每个帐幕前,都排着长长的队列,最前边摆着个桌子,坐一个军官。每一个进帐幕的士卒,都得交给他一点东西,钱也可以、物也可以。
这种情景,即使在红巾中也从未曾见过。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眼花,一时哭笑不得,问:“谁的主意?”
文华国推出罗国器,亲热地拍着他的肩膀:“老罗提出来的,真是个好主意。将军,才两天,军需库就收了,……多少来着?”转过头,问赵过。
赵过管军需的,道:“折算银子,差不多三千两。”
罗国器谦虚一笑,不敢居功:“昔日管子设女闾,目的之一,便是征钱以归国用。我军在艰难中成军,远道而来,军库甚不丰裕。故此小人灵机一动,不过是拣先贤牙慧,没甚么可夸的。”
邓舍抓了抓手中马鞭,看着他们一副自居有功而不骄傲的样子,险些劈头盖脸地抽过去。身处危地,如漏船行水,随时有倾覆沉没的危险,他们却还有心思搞这些东西!勉强克制住怒气,道:“传令,叫士卒们散了罢。下午出城,也该整顿集结了。”
“时间还早。将军你是不知道,狗崽子们抢的东西着实不少,说是一半交公,能交三成就不错了。他们留着钱没甚么用,咱给他们提供享乐,一则犒军,二来收钱到手,对下一步的招兵大有帮助。”
文华国说的头头是道,他的想法代表了诸将的主流意见。既然打算在高丽展,招兵买马肯定是必需的,要招兵,就得有钱。双城府库穷,没缴获多少,只好另想办法。故此,罗国器一提设置军妓,无不赞同。
“诸位,要分清主次。现在的关键不在招兵,在立足。”邓舍抓马鞭的手指,捏得都白了,他不愿火,一再按捺,给诸人分析道,“我们才攻下双城,就像人,两条腿才能走路。当务之急,不是招兵、更不是敛财。而是得赶紧筑营、修城,安抚城内,定下一个目标,攻占夺取,如此一来,两城成犄角之势,方才稳当许多。”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罗国器偷瞧邓舍神色,觉出不对,忙道:“将军明见万里,小人自愧不如。听将军一说,设置军妓的确不是时候。小人这就去,集合本部,请将军训话。”
邓舍叫住了他:“传令百户以上,有留女子者,一概交出,不得私藏。”
罗国器迈出去的脚,又落回原地。他倒不是反对,但是耳闻目睹,一个月来,大概了解了众将的脾气,知道肯定有反对的。邓舍,他不敢得罪;文、陈诸人,他不愿得罪。
果然,文华国第一个不乐意,他嚷嚷:“将军,罢了军妓就是,百户们就让他们乐乎乐乎吧。兄弟们苦了一两个月,难得轻松,这个命令太不近人情了点儿。”
李和尚跟声道:“将军有伤,这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