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页翻到了《庄子?胠箧》篇,其中有几句话若隐若现:“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窃一地而据为禁脔者,该为如何?
马得宝来入书房。邓舍怒气犹且未消,说道:“即带我令旨,去莱芜。交代赵过,务必要将此事一查到底!凡有涉及本案者,无论官绅,一概从严处理!”随手把写就的令旨递给了马得宝。
令旨上的字,墨迹还没有干。马得宝不知其故,不明白邓舍为何突此雷霆大怒。匆匆往上边瞥了一眼,只看见“……,腰斩,……枭,杀无赦,……,抄家、族诛,……,示众”等等几个词。
他人虽滑稽,并非不知轻重,顿时心中一颤,想道:“莱芜姓米的那厮,也不知到底做下了何等恶事。观主公动静,怕不止私卖耕牛这么简单。此一道令旨一至,恐怕莱芜必会随之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马得宝恭恭敬敬地接了令旨。他才被邓舍拔擢为王府宣使,出外宣布命令,正为其主要的职责。不敢多说,退步欲出。
走没几步,邓舍又把他叫住,沉吟片刻,叮嘱说道:“你此去莱芜,不必带太多随从。三两人,微服入城。直接把令旨交给赵左丞即可。切记,令旨中言语,不可与外人知晓。若有泄漏,你提头来见。”
“是。”
马得宝答应了,见邓舍别无话说,方才退出。又听见邓舍隔着窗子,叫侍卫,说道:“去府衙,把洪先生找来。……。”话未落地,马得宝又见有一个外府管事官儿模样的人拿着个条呈,小跑着进了书房,禀道:“益都分省枢密院佥院潘贤二,有密奏呈给王爷。”邓舍大约翻看了一下,很快,又传出声音,问道:“潘贤二现在何处?”那管事官儿回道:“正在外边,候王爷召见。”邓舍道:“等洪先生来,叫他也一起进来吧。”
话说至此处,马得宝去得远了,底下的话无从听到。
他顺着游廊,一个人转至出府的路上,因来的急,没带雨具,走出游廊前,略停了一停。他仰头观望天色。只见阴云逐渐密集,淅淅沥沥的雨水,遮天蔽地,见不到有半点的止势,越下越大了。由润物无声,渐至到处都是一片“噼啪、噼啪”的入耳急响。雨水落下,溅射出点点的水花。大多洒落在庭院中的树木、花草、石板地上,将之冲刷的甚是干净。
天光阴暗,受了雨水洗礼的景物,得了映衬,反而却因此而显得明亮。
他看了会儿,只觉四下皆静,唯有雨亮,不知怎么的,忽有所感,想起了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几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轻轻叹了口气,放好令旨,冒雨出了王府。先回入家中,换过衣服,一刻也没有停留,径出城奔赴莱芜。
洪继勋与潘贤二先后来入邓舍书房。
邓舍先不说找他们来何事,把潘贤二的条陈拿起来,读了几句,说道:“你这条陈中处置贪官的两条,可是你自己想到的么?”潘贤二答道:“是。”邓舍微微点头,不再理他,道:“洪先生,你也来看看。”
洪继勋接过条呈,打开观看,见上边洋洋洒洒写了许多的文字。开头是分析莱芜之所以出现贪腐,不外乎“乱世之中,礼崩乐坏,人皆慕利”云云,并认为,只对贪官进行刑事上的处罚并不见得能起到“为后来人戒”的效果。提出来,欲要根治,有两策可行之:
“其一,视贪腐的数目,可以责罚其家双倍以偿国库。严重者,可至抄家。其二,凡有贪渎,也不必尽杀之。若为‘后来人戒’,与其杀之,似不如辱之。此臣之陋见,合适与否,请主公裁决。”
洪继勋看过,提着条呈,问潘贤二,说道:“第一条倒也罢了,抄其家、没其产,自然是肯定的,不必多说。第二条,‘杀之不如辱之’,作何讲?”
自从战后,潘贤二只在几次大规模的宴席上见过邓舍。邓舍从没召见过他。甚至,此次的改编山东旧军事宜,邓舍也没让他插手。——,潘贤二本在枢密院任职,这是他分内之权。所以,他很是疑惑,坐立不安。
当察罕来袭,邓舍亲自点将,令他配合高延世、李子繁出驻泰山,担任接应泰安的重任之时,他还窃喜不已。以为自此之后,便可得到邓舍的重用了。却不料,战事才过,即遭受到了等同闲置的待遇。
他猜测,莫不是因为邓舍认为他在此战中毫无功劳,故此失望了么?
但是,他却并不这样认为。
不久前,他借助高延世的口,把他曾经建议赵过、高延世两军放弃华山、泰山,先取济宁、断察罕粮道的计策告诉了邓舍。据高延世说,邓舍当时先是悚然一惊,继而沉思,随后面带赞赏之色。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分明是表示认可,乃至褒奖的。却又为何,不肯给他实权呢?
潘贤二百思不得其解。
便在前几天,他听说了莱芜贪腐之事。也听说了邓舍为此,多次召见重臣,商议讨论。可见邓舍对此的重视。他也略略听说到了一点邓舍打算对此作出的处置。他直接地意识到,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于是,他就闭门不出,反复思量,仔细斟酌,处心积虑,拟出了以上的两条计策,并主动挑选了一个邓舍有空的时候,巴巴地送来府上。
一来,展现他的才智。二来,也好借此见一见邓舍,试探一下邓舍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