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名陈家村。
邓舍初得益都时,也曾经白龙鱼服下到乡间看过,第一个去看的村落便也正是这一个陈家村。他还记得,这个村子不大,住的村民不少,当时约略估计至少七八百人。村中大姓是陈,故此得名陈家村。
此时,众人进入村中,入眼满是荒凉,很多的村宅都倒塌了,地上坎坷不平,杂草丛生。沿着村中的土路往前走,走了好一会儿,一个人影不见。静悄悄的,阒若无人。只有三两树木,在寒风中瑟瑟抖。
邓舍皱了眉头,说道:“村中的人呢?哪里去了?”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心情沉重地想道,“莫不是全村都毁在了战火之中?”
果然,听颜之希回答道:“当察罕来时,此村离元军的大营最近。村里的百姓大多被元军掳走,有的死在了攻城战中,有的被带去了晋冀。前些日子,奉主公之命,各县地方做了一个户口统计。臣记得,其中损失最重的就是这个陈家村,原有口数八百余,现在只剩下了二百出头。多数还是老弱妇幼。”
他随行带了有两个小官儿,扭过头,吩咐了两句。
那两人拍马疾走,分道深入村中。过了很久,又似乎很快,他们分别回来。下了马,跪拜禀道:“小人们看遍了村中,一个人也没有。倒是在村头瞧见远处的田地里似有人踪,料来是村民们都下了地,正在劳作。”
众人皆去看邓舍,等他拿主意。
邓舍高踞马上,停驻在凋敝荒凉的村中。北风吹起他的衣襟,卷动披风,冰冷的寒意,透彻体内。缰绳很凉,马鞍很冷。村中的土路绵延向前,连一处好点的房屋也见不到,要不坍塌,要不陋舍,尽是蓬门荜户。
那两个小官儿说的却不对,村中并非一个人也没有,只听见“吱呀”一声响,边儿上有间茅屋打开了门。
邓舍忙去看时,见到出来的却是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又矮又瘦,脸上黑乎乎的,虽是寒冬腊月,只穿了件大褂子,很长,一直拖到了地面。光着脚,穿了双草鞋。他不知是不是才睡醒,一边出门,一边肉眼,忽然瞧见了邓舍等人,吓了一跳,掉头就想往屋里跑,大约因为太过害怕,被门槛挡了一下,顿时摔倒在地。
不等他爬起来,那两个小官儿已经奔到了近前,抓住了他的手,说道:“不要怕,这是城里的官人,来你们村里看看。”
那小孩儿拼命挣扎,挣脱不开,倒在地上,也顾不上脏乱,踢腿弹腾,一咧嘴,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边叫:“爷爷!爷爷!”叫声极其刺耳。惊动了许多栖息老树枯藤之上的乌鸦,“扑啦啦”地纷纷展翅飞起。
那两个小官儿有点尴尬,哄道:“别叫!别叫!不是爷爷,是大官人。”他们以为这小孩儿是误会了,在求饶,所以叫他们“爷爷”。谁知,便在那小孩儿的哭声中,听见有人咳嗽一声,门内又走出老人。
也不知道这个老人有多大年龄了,拄了一根用粗树枝做成的拐杖,身子佝偻,乱蓬蓬的花白头,脸上堆满了皱纹,眼睛几乎要合成一条缝了,踉踉跄跄地走没几步,扶住门边,微微喘息。
他老眼昏花,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看清楚了邓舍等人。不比小孩儿,他毕竟年老,有些见识,一看就知道,此必为从城里出来的大官儿,忙不迭丢了拐杖,“扑通”一声,想要跪拜,却因年老体衰,没力气,瘦如麻杆的胳膊撑不住,整个人都栽倒了地上。
邓舍一偏腿,跳下马来,大踏步走过去,稳稳地将之扶起。仔细打量,见这老人头、眉毛、胡须全都稀稀疏疏的,一双眼,浑浊不清。可能因为惶恐,也可能因为太冷,感觉到他在浑身抖。老人张了张干瘪的嘴唇,也许是想说些甚么,不知是因为没有力气,也不知是因为已经老的不会说话,却只听见含含糊糊的几声咕哝。
“老人家,我从城里来,过来看看你们。你们村子里的人呢?都下地了是吧?只剩下有你们祖孙俩在呀?”
那老人又咕哝了几声,邓舍还是什么也听不明白,招呼颜之希,问道:“老人家在说什么?”
颜之希凑近过来,仔细去听。他毕竟在益都住了不少年,平时来了雅兴,也经常下乡间踏青,对地方上的土语较为了解,听了会儿,连蒙带猜,听出了有七八成,回答道:“老人在说,那个是他的孙女,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大官人。请官人慈悲,饶她一命。还说,他家里就剩下他们祖孙俩了。求官人开恩,给他家留条血脉。”
邓舍又瞧了瞧那小孩儿,以为是个小子,却原来是个小丫头,示意颜之希扶住老人,来到她的面前。因见爷爷出来了,那小丫头已经收住了哭闹。邓舍和颜悦色,蹲下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不肯说,眼睛滴溜溜,直往众人的坐骑上打转。赵过从军多年,早养成有习惯,不管去哪儿,随身必携带清水、干粮。从褡裢里取出两块饼子,递给邓舍。邓舍接过来,放在那小丫头的手中,笑道:“想吃吗?饼子紧紧抓住,怯生生,点了点头。
赵过问道:“想、想吃,我们这儿还有。大官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好么?”小丫头点了点头,邓舍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喜哥。”
“你家里的大人呢?只有你爷爷了么?你爹呢?”
“爹和叔,被扎小辫子的鞑子给捉走了。说打完仗就能回来,到现在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