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呢?”
“娘也被鞑子抓走了。还有我哥,娘被鞑子抓走的时候,哥哥不愿意。”
“然后呢?”
“被鞑子杀了。”小丫头往村外边指了指,“还被鞑子挂在了村头的树上。本来说埋呢,爷爷挖不动。村里的姨姨们不敢帮忙。直等前几天,鞑子都走了,才刚埋了。家里就一条席,爷爷说,哥哥走了,不能让他光着身子走,把席子也给哥哥了。老爷,你有饼子,能再给喜哥个席子么?爷爷晚上总咳嗽,喜哥听了好难受。草堆里太冷了。”
邓舍对赵过点了点头,赵过走入茅屋里,又出来,说道:“什、什么也没有。只、只有一堆草。”
颜之希接口说道:“察罕围城的时候,因为天太冷,元军要取暖,所以周边的村里,很多人家的床板、桌椅,都被他们抢去了。前阵子搞调查,连带不少百姓家的门窗都被元军拆了。”说着,他点了点茅屋。
邓舍这才现,这祖孙俩所住茅屋的门明显是新做的。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木栅栏。
颜之希又补充说道:“不但百姓家的东西被元军抢掠一空。咱们来的路上,道边的树也被砍了个七七八八,也都是元军做的。”顿了顿,又道,“牛羊猪狗鸡鸭,也被抢走了很多。”元军过处,还真是鸡犬不留。难怪方才入村,不止见不到人影,甚至连一只家畜、家禽也没看到。
邓舍拽住袖子,把小丫头脸上的污垢一点点擦拭干净,拍了拍她满是冻疮的小手,温言说道:“我在城中,已经听说燕王殿下传下了令旨,凡是百姓家中缺衣少粮的,各地县府衙门都会尽快地给以救济。不但会给你们席子,粮食、饼子、家具、床,都会给你们。”
“真的么?”
“真的。”
“那喜哥的爹爹、叔叔、娘和哥哥呢?老爷会还给喜哥么?”
喜哥童言无忌,邓舍听得心头一酸。他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颜之希忙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殿下救济民间的令旨,小人也听说了,并且听说各地的府衙也早已开始着手进行。只是地方受损太大,所缺的物资太多,急切间难以筹措完备。也就在这几天,大概就能统一下。……,官人,咱们要不要下地里去看一看?”
他是益都知府,这陈家村处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喜哥那么一说,他生怕邓舍因此不满,故此插话,委婉地解释了两句。
邓舍叹了口气,说道:“尔禄尔俸,民脂民膏。战事已毕近有半月,陈家村距益都不过二三十里,该救济的物资居然都还没下。再远一点的地方呢?一边是锦衣玉食,一边是饥寒交迫。府衙办事,也太慢了点!”
这其中是有原因的。
时当岁末,正是教牛、种桑之时。相比床、门、桌椅这类东西,农桑才是重中之重。分省左右司专门为此下达了公文,各地救济,应以农桑为先,别的东西应为其次。所以,民家日常用品这块儿的救助,展开的动作就慢了一点。不过,颜之希并不敢争辩,唯唯诺诺。
邓舍站起身,说道:“教各地府衙听了,即日起,凡官吏人等,不分品秩高低,一人负责一村,落实到底。官衙用饭,每日中午,所食者,要与民间同。百姓们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
他忽然想起了后世的一个典故,交代颜之希,说道:“回去后,寻人画幅青菜,下边写上:‘民不可有此色,士不可无此味。’多印一些。给山东的地方官儿们,不,给整个海东的地方官儿们,每个人都送去一副。就说是我赐的。”沉吟片刻,又道,“罢了,画你去找人做。两句题字由我亲写。”
“民不可有此色,士不可无此味。”
此典故出自明朝时有名的清官徐九经。此人曾在江南句容做过县令,及满去,百姓恋恋不舍,父老儿稚挽衣泣说:“公幸训我!”他回答道:“惟俭与勤及忍耳。”这三个字,也因此就被当地的百姓们称为“徐公三字经”。他任官时,更曾经在大堂上画过一棵菜,下边的题字,写的就是“民不可有此色,士不可无此味”这两句鼎鼎有名的为官箴言。
为官一方,造福百姓。其实,官员吃民间饭,在历代也都是颇有传统的,有些朝代还将此列为明文的规定。只是执行的严与不严有所区别罢了。因此,颜之希虽觉得那两句话说的很好,对邓舍令官员吃民家饭的命令,却也是不以为奇怪,恭谨应命。
小丫头喜哥攥着饼子,眨眼看邓舍,手指放入嘴里吮吸。
邓舍说道:“看这祖孙俩,老的老,幼的幼。家中丁壮皆无,亲戚也没了。虽可受族民救济一二,时日若久,难免使人生厌。怎么生活下去?海东已有成制,类似这样的民家,一方面,可由合作社日常帮助,另一方面,可由地方里长、族长报与衙门。按其困难的程度,分作多等。由衙门按月出钱给粮,加以赡养。
“圣人云:‘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颜公,你乃圣人苗裔,对此的理解应该比我更为深厚。这两件事儿,就交给你负责,也一并命令山东各地,尽快展开施行。
“虽然展合作社的进程,因为察罕来犯被打断了,各地多还没组织完成。但是各地衙门的分等工作,完全可以先展开进行。给你十天,务必要在吴鹤年来前将之办好。正如你们所说,也好让百姓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