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五月,又称“毒月”、“恶月”。因为此时的节气,正是阴阳相争、生死难判之时。
民间有俗,五月上中下三旬的五、六、七这九天,为“九毒日”。但最毒的日头还不是这九天,而是五月十四日。
该日为“天地交泰之日”,若是男女行房,活不过三年。所以嘛,这十天必须人人端容肃己,严禁杀生行淫,否则便会伤身损气、耗费精元。
说了这么多,最后的结论是:男人最好守空房,女人最好回娘家。
既然民间有这个禁忌,交通管制也会影响百姓的端午节出行,向来从谏如流的蜀世子朱平槿便把行程提前了一天,即五月初四,与老婆罗雨虹携手回到了阔别大半年的蜀王府。
世子出征川北得胜凯旋,省城成都府当然要大肆庆祝一番。
五月初四,天光尚早,便有许多百姓自发串联,结队去北门外去迎候世子大驾,凑一回热闹,也好回到街坊里与熟人叙说。毕竟过去的一个月,除了抓人打仗,街面上便没有什么精彩刺激的新闻。
然而百姓刚刚出门,便又慌忙返回了各自家中翻箱倒柜。
原来大街上到处都有里长和书生拿着铜皮喇叭提醒他们:
今日成都四门管制。没有随身携带黄卡,出了城门便进不来。只有白卡的外地客商,最好不要出城!
百姓们都出城迎接,理应表率万民的蜀地宗室亲贵和文武官员们却没有出城,连出征时搭建过的彩门都省了。
世子昨晚一道令旨,让所有的宗亲官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国家多事,一应礼节化繁为简,也好省下几个银子,抚恤川北伤亡将士的眷属!
话虽如此,世子谦逊礼让,国家制度却不敢马虎。
一大早,宗亲官员们便朝服梁冠,在石泉郡王朱宣堄和四川巡抚廖大亨、藩司左使张法孔、藩司参政陈其赤、都司罗大爵的率领下,于蜀王府端礼门之前分列东西两班,迎候世子大驾。
还有一些有身份的士绅贤达,也不请自来凑趣。为首者,便是原顺天府尹庄祖诏、原云南按察使庄祖诰两兄弟,致仕大理寺正王秉乾,原宣化府同知王履亨等人。
但这些人都是熟面孔,并无新意。
真正让人吃惊只有一位,那便是刚满十岁的蜀世子朱平槿的庶二弟朱平樻。
只见深居宫苑、难得一见的朱平樻华服盛装,苍白的脸上挂着和蔼亲切的微笑。他见着石泉老王和四川巡抚一干宗亲重臣,便挣脱搀扶的太监,礼数周到的一一见礼。举止雍容大方,言辞恳切得体。
这让参加迎驾典礼的官员们都感叹道:蜀王府的家教,到底与别家藩王不同!才出了个英武盖世的世子,这又出了个知礼兴仁的二贤王!
……
世子有令减礼,凯旋时的景象自然不能与出征之时的盛况相比。况且随行护驾的军队仅有警卫营一部骑兵,规模和气势上已经大大缩减了。
不过有心人看得很清楚,此次世子回府最大的不同,既非随行军队的缩减,也非世子与罗姑娘弃马乘车,而是沿途的气氛变得肃杀紧张。
成都府东、西、南三门摆放了拒马,设置了警卡,逢车便拦,逢人便查。
凡持白卡的外地人和无卡之百姓,一律被挡在卡子两边不准进出。
在世子回府的主要道路和地点:城北大安路、沙河的驷马桥、北城门、大北街,乃至于东西顺城街和皇城坝,更是沿途戒严。
道路两旁执行戒严任务是护国军守备营的士兵。
士兵们身着破旧的灰色军服,头戴宽檐布帽或者草帽,手持短矛或老式火铳,五步一岗,十步一哨,从二十里外的兵营行在一直排到了蜀王府的端礼门前。
士兵们背对大路,面朝人潮,腰杆挺直,目光炯炯。乡民所特有的黝黑透亮的脸上,焕发出崭新的光彩。那种低人一等的谦卑,已经被朝气蓬勃的自信所取代。
士兵们用一双双警惕而威严的眼神来回扫视着,看得那些城里出来的百姓浑身不自在。
若是哪位看热闹的人昏了头,不小心靠近了士兵们用身体划出的警戒线,就会有一个磨得铮亮的矛头出现在他的眼前,伴随的往往还有一句高声的斥责:
马上退回去,否则立即捉拿!
中国自古以来,便有城乡之别。
别在哪儿?在身份的高低与财富的多寡。
住在城里的即便不是王公贵族,不是高官显贵,也是政治地位和经济条件均高于农村的所谓“城里人”。
如今被这群土得掉渣的农民士兵当众呵斥,城里人当然心里不平衡。
立即就有消息灵通人士指出,执行道路戒严任务的护国军守备营,大都来自成都府北新都、新繁、彭山三县的乡兵,总数不下两千人。自从镇反开始后,这些乡兵便一直集结在城北某处。一旦成都府的逆反分子得势,乡兵们就会冲进成都,来个邛眉两州一样的武力平乱!
难怪前些日子那些活蹦乱跳的士绅和书生,这么快就烟消云散了。
原来这些乡兵就是士绅和书生们的对红星(注一),都给镇住了!
恍然大悟的城里人终于明白了一个浅显的道理:
这大明朝以农为本,乡下农民的数量远远超过城里人。只要农民不反,几个书生瞎闹腾,能成什么大事?
这时候城里人才开始庆幸:幸亏自己老实本分,没有被那帮天杀的书生裹进去!
当然他们还是有一点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