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造军器那么多作坊都在三司胄案底下管着,工匠、官吏几千人呢。这么大的一个部门李不弃不可能一个人管起来,自己带人手来于规矩不合,很容易让人扣上一顶“任用私人”的帽子,而且新调来的人要熟悉业务也需要很长时间,其间还容易让有心人钻空子,所以李不弃要想尽快把胄案接过来最好的办法还是收服胄案原有的官吏,至于那些不听话,不堪用的人就要清洗一批。
在哪个单位动人事都是大事,都是需要契机的,李不弃当然不能等机会自己出现,他耗不起这个时间。所以考试就是制造这种契机的好办法,有了试卷在手,白纸黑字抵赖不了,对成绩不行就有了清洗的理由,成绩好的就有了提拔的理由。当然若是成绩不行但交了投名状也可以免死甚至不妨碍提拔,就像是“素质教育”一样,说你行得理由很多,就看谁掌握评判权了。
张尧佐虽然举荐了李不弃但其实心里很不踏实,生怕这位不走寻常路的神仙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让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得知李不弃今天来上任就安排了人盯着,让他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禀报自己。当听说李不弃二话不说就考试的时候他先是吃了一惊,但立刻就隐隐猜出了李不弃的用意。这就是阳谋,像这种千年的老狐狸一眼就能看透。
但是能看透不等于他就能想出这法子来。张尧佐心里不禁对李不弃的手腕儿点了十二个赞,一直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不少——这表明李不弃至少不会蛮干惹事。
现在他倒是好奇李不弃会考什么,看看手头儿事情不多,便从自己的公事房出来,作出一副在各处巡视的样子兜兜转转就走到了胄案所在的院子外,见王拱辰已经在门外了。
只见院子里摆了几十张桌案,正有一群小吏和书办在奋笔疾书,门外一群官吏、书办正伸着头看里面的情况,李不弃则端坐在书案后面拿着一张卷子看,不时用眼角余光扫一下下面的情况。
张尧佐见王拱辰正和几个主事在低声交谈便走过去。王拱辰脸色不大好,见张尧佐过来便向后撤了一步,让了个位置出来。正和王拱辰小声嘀咕的一个老主事刚才从王拱辰那里找到了主心骨,立刻看懂了王拱辰的意思,马上转向张尧佐诉起苦来:“副使,这新来的李判官不知是如何想的,竟然要我等与小吏一起考试。我等最差也是同进士出身,李判官却要我们答河渠用工多寡,一副弩机要用多少铜铁、各处铁木价格多少这等琐事,竟把我等与小吏、工匠一样看待,岂不是有辱斯文?”
若是以前,张尧佐为了维护进士的尊严,肯定就随口一句“是啊,确实不妥”,但是李不弃是他举荐的,这位主事是想借着王拱辰的支持打他的脸呢,因此他只是微笑着听着。等老主事抱怨完,他才不动声色地说:“陛下此次对李判官寄予厚望,多次对李判官耳提面命,想来对如何作,李判官应该是深思熟虑的。不如一会儿我们问问他。”
他这么说,把皇帝抬出来作挡箭牌,老主事只得闭嘴。这时正堂里面的人也考完了,李不弃亲自收了卷子,王拱辰便带头走了进去,老主事和几个科举出身的主事连忙紧跟在他身后,几个靠恩荫出身的主事则相互对视一眼跟在后面。李不弃见王拱辰走进来连忙上前来:“啊,计相过来了,恕下官刚才没看到。”
王拱辰面无表情说道:“李判官这上任还真是特别,却不知在考校什么?”
李不弃说:“下官接手胄案,自然要看看手下人是否胜任自己的职司,有没有可以重用的人才,所以为了摸摸底,便考校一下他们对自己的职司需要了解的事情是否都明了在胸。”
王拱辰说:“不知结果如何?”
李不弃摇摇头很沉痛地说:“下官以为胄案公吏基本都是胜任的,但是官多不胜任。”
李不弃说:“为官者对实务题基本答不上来,可胄案就是搞实务的,这样怎么能行?”
王拱辰问:“不知考的是哪些实务?”
李不弃便随手抽了张卷子出来给王拱辰看。王拱辰粗略扫了一眼便皱起眉头说:“象一套甲胄用工几何,弓矢如何检验合格这些事太琐碎了,用来考校吏人是不错的,但若是官员也要知道这些琐事,那还要吏人作什么?用这些东西考校官员就过了,不是所有官员都象李判官这样分心这些小道俗务的。”
紧跟在王拱辰身后的老主事连忙帮腔:“是啊,是啊。似我等进士出身,怎么能整日纠缠这些俗物,还是细枝末节,岂不是有辱斯文?”
王拱辰刺了李不弃一句,李不弃也不恼,只是笑嘻嘻的说:“下官认为计相这话就不对了。按照计相的意思,这些事情官员可以不知道,那么就是吏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吧?下官曾听说计相任御史时曾斥吏治败坏,说‘饶是官清似水,怎奈吏滑似油’。可见计相是对吏人不放心的,既然如此,计相怎么就敢把事情全都交给吏人,自己心里却没有数呢?”
李不弃拿王拱辰自己的话来堵王拱辰,王拱辰一时语塞。李不弃转身从书案上拿过一摞试卷来,指着末尾的题说:“计相来看,目前我胄案官员不但是细微事物毫无概念,就连作坊的各种规矩制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李不弃这才看向老主事,不客气地问道:“你是曾旻吧?别人好歹能够把作坊中的制度写个名字和出处出来,你却一条都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