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肇庆城,热闹非凡,戒严了一段时日的宵禁,随着时局的逐渐改善,也慢慢被取缔,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兵丁们也乐得偷闲,抱着枪搂着刀随意的在大街上游荡,笑嘻嘻的看着在夜市上逛来逛去的大姑娘小媳妇,灯火通明宛如白日的几条主要繁华街道上,人头攒动,酒楼歌坊过客满堂,推杯换盏、调笑饮乐,仿佛如太平盛世般的景象,让人恍惚以为这里就是南京,只不过差了一条秦淮河而已。
太平了,一直悬在头顶的那把鞑子刀终于消失了,清军不可能再次威胁到这里,悬在人们心中沉甸甸的大石头也悄然隐去,欢场夜笑,荡漾在城池上空。
不过深宫大内里,禁地重围中,永历皇帝朱由榔并不这么看,肇庆就是肇庆,南京就是南京,这是两码事。
不一样的。
他这样对延平郡王郑成功说道:“不一样,北直隶和南直隶也不一样,南京乃当年太祖龙兴之地,紫金山龙盘虎踞、秦淮河风水龙脉,都是极好的,成祖当初北上,不过是因为北元仍在,天子守国门而已。”
永历皇帝拍拍龙椅的扶手,意兴阑珊:“但是如今北边被鞑子糟蹋惨了,百废待兴,田地荒芜,赋税百无一是,朕过去,怕是连饭也吃不上,哪里比得上江南富饶之地?故而南北二京,朕觉得,还是南京更为适合。”
大殿里空荡荡的,没有旁人,永历皇帝和延平郡王一君一臣,分坐椅上,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些年糕等小吃,远处城内的喧嚣隐隐传了进来,有百姓在放烟花,毕竟是除夕了,要应景。
永历皇帝喝一口暖炉上搁着的热茶,微笑着看向郑成功:“郡王觉得如何?”
郑成功坐在灯火下,摇曳的烛光将他那张显得有些黑的国字脸映衬得发红,魁梧健壮的身躯坐得挺拔,穿的一身蟒袍,紧绷肌肉将袍子撑得鼓鼓的,彰显着澎湃的力量感。
深夜入宫,秉烛夜谈,郑成功有些意外,毕竟作为外臣,很难受到这等亲信般的礼遇,皇帝这样做,让他受宠若惊,身在福建,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这等待遇了。
对于永历帝的问题,郑成功略感迟疑,毕竟这事突然问起,他没有准备,仓促间难以回答,稍作思考,他四平八稳的答道:“这件事全凭皇上做主,微臣听令行事便是。”
这个答案,永历似乎很满意,他笑得浓了几分,招呼道:“好好好,朕知道你忠心,来,尝口宫中新煮的汤圆,除夕夜把你叫来,朕实在有些过意不去,这样,等下事毕,朕赐你一些东西,带回去给家里。”
郑成功赶紧谢恩,端起碗小口吃了一个汤圆,粵地的汤圆,与闽地略有不同,加了虾仁紫菜,别有一番风味。
放下碗,永历笑呵呵又道:“不过这件事有些犯难,你知道的,凉国公在大同,他把北京收拾出来,想让朕过去。原本于情于理,北京都是本朝国都,朕的祖宗太庙都在哪里,先帝也是在那里殉国,还都理所当然。不过,刚才朕也说了,北京在这当口,的确不是定都的好地方,离山海关太近了,很不安全。”
郑成功点点头,道:“微臣明白,皇上只需向凉国公下一道旨意,说明这个道理,想必凉国公会明白的。”
永历皇帝接着说道:“不错,凉国公是个聪明人,又忠心耿耿,虽然年轻,却很得力,朕很喜欢,朕觉得,他跟你一样,都是年轻一代的俊杰。”
郑成功心里“咯噔”一声,提了起来,他赶紧把嘴里的正在下咽的汤圆吞了下去,起身拱手道:“多谢皇上夸奖,微臣愧不敢当!微臣不及凉国公万一,国公在北地浴血奋战,为大明江山立下震古烁今的大功,微臣不过在福建一带做了些微末之事,岂敢和国公相提并论,不敢、不敢!”
这等反应,让永历帝微微错愕,不过他城府极深,立刻用笑容掩饰过去,挥手下按:“坐下说、坐下说。”
等郑成功坐下去,永历笑道:“都言大明武有南北二将,北有凉国公,南有延平郡王,武勇睿智,都是大明的中兴之将,今天看来,还少说了一句,成功你还是个荣辱不惊的谦谦君子啊。”
郑成功还要谦让,永历用手势阻止了他,断然道:“不必推辞了,朕这么说,即是夸奖,也是勉励,成功你今后要继续努力,为我大明宗室好好表现。”
郑成功忙道:“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永历皇帝点头,面露忧色,心事重重,皱眉起来,不再言语,长叹一口气,好像在等待什么。
郑成功心道:来了,正题来了。他本不想说话专心吃东西,却发现永历在那眼睛看他,头皮一硬,不得不像个捧哏的一样开口问道:“皇上,不知为何叹息?”
永历帝适时的再次叹息一声,用无奈的语气道:“朕在叹息,我大明皇家祖祖辈辈都是英雄,治理天下开疆劽土,皆有成就,到了朕这一代,却差点连祖业都丢了,岂不无颜见太庙里的列祖列宗啊!”
郑成功劝道:“皇上,天下兴亡,非一人之过,如今陛下能重振河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伟业,堪比东汉光武的丰绩。陛下不过妄自菲薄。”
“如果天下人都如你一般,为朕设身处地的考虑,那就好了。”永历欣慰的看着他,像是在看着可以托付家业的子侄:“可是朱家不幸,先帝殉国后,先后有多人冒我朱家正统,在各地登基起事,可笑他们背祖忘宗,厚颜无耻,为求荣华富贵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