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浩荡,嬴开你是格外受宠啊。”咳完的卫侯开始阴阳怪气地发难。
淳朴的西北汉子突然被这么一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姬宜臼看他话中带刺,便努力稳住阵脚反击道:“寡人虽说登位不久,但一向行事公允。勤王的各路诸侯,无论是您,还是郑伯、晋侯,包括如今的嬴开,皆按照功劳大小行赏,何来谁得宠谁不得宠之说?”
“王上所言甚是,老朽失言,老朽失言。”卫侯刚起了个头,马上又怂了,让掘突一头雾水。谁知姬宜臼正准备继续封赏,卫侯又开始插话,弄得已经起身准备拜到中间的嬴开悬在那里,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想当初勤王令下,晋侯不敢担待片刻,克服深冬的诸多不便,立即整军备战。他踏着没膝的深雪,艰难率领大军翻越险峻无比的太行山,途中摔死车马士兵无数。下了山无暇休整,马上又踏着冰封的黄河杀进王畿,血战戎狄,克服宗周。”
本来老头儿面朝姬宜臼,声情并茂,似乎越扯越远。突然,他头一扭,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盯着嬴开。嬴开刚刚有点放松,被这么一瞪,浑身发毛,一下子又紧张地直起了身子。
卫侯话锋一转:“晋侯不但劳苦功高,更是品德高尚。王上赐其汾水之地,可谓当之无愧。人家却一再婉拒,却之不受,实在令人佩服。如今又见赐地之赏,让老朽想起晋侯的高风亮节,甚是感慨。”
说到这里,掘突才明白,老狐狸挑姬宜臼只是个假动作。他虚晃一枪,借机引出晋侯推辞封地的事情,摆明了直指嬴开啊。他试图利用人家脸皮薄,赌这个小小的首领不敢僭越大国诸侯,继而搅黄封赏,打乱姬宜臼的如意算盘。怪不得他老通过插话和眼神让嬴开难堪、尴尬,原来是在暗中打心理战!
由于历史的惯性,秦人尽管跟戎人打仗的时候英勇无畏,可一到王室和诸侯面前,总觉得自己矮别人一头。跟这些人打交道时,他们谨小慎微,谁也不敢得罪。卫侯就是摸准了这种心理,不断地敲打、压制。本来见天子就诚惶诚恐的嬴开,果然上了套,一个劲儿的推辞封赏。
被将了一军后,姬宜臼心中开始***狂奔。他压住心中的火气,不理会卫侯,和颜悦色地劝说嬴开。如果是掘突在这个位置,不但不会觉得窘迫,肯定还会利用别人有求于他来抬高要价。可嬴开还真是死脑筋,完全看不出这是两方在博弈。他现在浑身不自在,只求早点结束,伏在地上像复读机一样念叨着“臣不敢,臣不敢……”
姬宜臼尴尬得要死,大胖脸上又变得红一阵青一阵。僵持了一会后,他也拿这个愣头青没办法,只好改赏金银财宝和皮毛绸缎。他是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只是可怜的申侯又得心头滴血了。
插曲之后,宴会的气氛自然不再友好。姬宜臼板着个脸,申侯唉声叹气,嬴开忙着擦拭额头的汗珠。掘突虽是旁观者,但看着耿直的秦人被如此戏弄,颇有些愤愤不平。只有卫侯,一杯又一杯,不停地煽动大家喝酒,仪态都有些出格儿了,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得意忘形。
秦人按照礼节来敬酒的时候,老头儿已经有点东倒西歪了。嬴开刚要举爵,卫侯借着酒劲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嬴开一时失了重心,跌坐到席子上,酒水泼了一身。他还没反应过来,老头儿已经凑到了耳边,压低声音斥责道:“你忘了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嬴开被目露凶光的卫侯吓了一跳,一连打翻了好几件青铜器,饭菜撒了一地。
“你知道是谁把戎人引进来的吗?”老头儿用目光指向远处的姬宜臼,“秦人与西戎世代血海深仇,你却帮这个与戎人狼狈为奸的天子,死后有脸去见列祖列宗吗!”
就在这时,对面的申侯觉得有点不对劲,怀疑卫侯又在搞什么小动作,赶紧示意监督宴会礼仪的司正去管管。卫老头儿一见司正来了,马上又切换成笑脸,主动圆场:“老朽失仪,老朽失仪,这就罚酒三杯。”撂下一旁的嬴开还僵硬地保持着一副震惊的表情。
掘突是挨着卫侯坐的,刚才的对话都听在耳里。他实在不忍心看嬴开这么被耍,赶紧将其扶回到座位,劝他不要太在意这些酒话。姬宜臼以为卫侯真的喝高了,干脆宣布散会,派人送宾客出门。
嬴开从出门到离去,一言不发。掘突隐隐地觉得,卫老头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果不其然,次日一大早,秦人悄悄地撤走,只给天子留了封信,称戎人逼近秦都,需要马上回援。
姬宜臼觉得蹊跷,但也无可奈何,气得把竹简扔在地上,大骂秦人不识好歹。
掘突一是气不过嬴开背黑锅,二是想加深卫、周之间的仇恨,决定要把真相透露出去。他叫来弦朱想办法。弦朱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君上放心,我会通过下人们‘聊闲话’的方式传进宫去,保证让外人不知道是我们捅出来的。”
百间长手段高超,隔日便有侍从向申侯打了小报告。他赶紧进宫告诉他那宝贝外孙。姬宜臼恨得咬牙切齿:“在卫侯眼皮子底下,咱们就一个人也收买不了?”
“齐鲁远在海边,晋侯回了国,秦人也被吓跑了,眼前能够得着就郑伯一人了。”
“那咱就拿封赏猛砸郑伯一个人!寡人就不信邪了,非要拿下一个诸侯给卫侯看看,不能让他再这么嚣张下去。”姬宜臼有点气急败坏,“外公快替我想想,如何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