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人的天职?军人的天职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守土保疆,护卫百姓了,哪怕是青山埋骨,马革裹尸,那又如何?
哪怕真是因为那些阴谋诡计,不得善终,那又如何?至少他们俯仰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二十万松陵百姓,无愧于自心,即便就是明日就死了,即便背负骂名,那又如何?
“多谢元帅。末将知道该怎么做了。”冯子霖想通了,抬起头,眼神清亮而坚定,望着韩定涛的眼,充满了崇拜与敬仰,即便面前的这个老人已不是数年前初见时高坐于战马之上,谈笑间指点千军万马,挥枪间气吞山河的模样了,如今的他,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被体内的剧毒折磨得骨瘦如柴,不成样子了,但毒药能够一点点蚕食他的健康,却没有办法摧毁他的意志,那经年累月淬炼而成的睿智,还有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仍然,让人为之折服。
韩定涛欣慰地点了点头,转过头,望向韩铮时,眉心却又紧攒了起来。
韩铮低垂着头,双眼隐匿在阴翳之中,韩定涛的意思,聪明如他,不可能没有听懂,可他却是咬着牙,硬是没有吭声。
半晌之后,韩定涛叹息了一声,从身边的柜子里,一个带锁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只锦盒,放在手边,仔细而不舍地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才将之往韩铮的方向轻轻一推,道,“这个,拿去吧!”
那盒子,冯子霖与韩铮身为虎威军中将领,自然都见过,因此冯子霖面有惊色不说,就是韩铮也骤然抬起了头来。
“我如今这个样子,就算是想管,怕也力不从心。这东西,自然要交到你的手里,一声少帅,不是应得那么容易的,该担起的责任,你得担!”
那盒子里,装的是虎威军的虎符。
韩定涛将虎符交给韩铮的意思,便也就是彻底放权,将虎威军真正交到韩铮手里的意思。
可是韩铮望着那个盒子,眼中风起云聚,复杂纠结,却终究只是看着,没有朝那个盒子伸出手去。
“拿着吧!你不是对我的决定不满么?只要接过了这个盒子,从今往后,虎威军何去何从,你说了算。”韩定涛动之以利。
韩铮的目光,从那盒子上转开,上移到韩定涛脸上,父子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无声地,似在交谈着什么。
终于,韩铮动了,伸手接过那只装着虎符的盒子,然后,下一刻,便是站起了身来,一言不发,扭头便朝大厅外走去。
直到他走远了,韩定涛才在他身后幽幽吐出一口气来,带着两分莫名的叹息。
“少帅心里是有怨气啊!”冯子霖改口改得极是顺畅。
韩定涛目光一黯,“他的怨气可不小。”虽然不是针对他们,但韩定涛也是心知肚明,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得不担心,但作为一军统帅,他如今,确实已经力不从心,而韩铮,有他的方式,至少,经过了这些种种,他在军中已有了威望,他这个少帅,至少大多数人,是折服于他的。韩定涛只盼着韩铮这怨气,能够早有疏散的一天。毕竟,有些事,无力改变,怨气,不过为难的是自己罢了。
“元帅且宽心,少帅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一些,终究会想明白的。再说了,他肯接了虎符,这就是好事。而且,他对全军的将士,那是没有半点儿坏心的,那怨气,也不是冲着咱们。”冯子霖连忙宽慰起脸色不太好的韩定涛来。
“但愿如此吧!”韩定涛沉应一声,冯子霖说的这些,他又何尝不知呢?韩铮对虎威军没有坏心,韩定涛确信。他甚至从不怀疑,如果还有人,愿意不顾一切让虎威军从这场困局中逃出生天,不计任何代价的话,除了他自己,便只有韩铮了。可是,这样的怨气,韩定涛却怕,会伤了他儿子自己。
毕竟,太深的执念,只会扎伤自己的心,他们如今,是无路可走,可倘若还有得选呢?只怕因着这执念,会走上歪路吧!
若说韩定涛这一生最悔是什么,便是韩铮这个儿子的性子,他早发现了他执拗,可是没有办法将他带在身边教导,便只能由着他,到如今,竟成了这样。
只是,韩定涛如今是真有些力不从心,上苍也不再给他多些时间了,只能这样了,韩铮也好,虎威军也罢,听天由命吧!
拿走了虎符,韩铮却没有什么出格的动作,只是安静地忙碌,准备着迎接大战的准备。
这让韩定涛不得不松了一口气。
而冯子霖在帮着韩铮积极备战之时,倒是与他熟识了好些,有一日,实在绷不住就开口问了。
“你不是那么不甘么?那又何苦勉强自己?”
韩铮听罢,却是嗤笑道,“不甘那又如何?前有狼后有虎,我们能往哪儿去?其实,我也知道,我们已经别无选择,要么坐以待毙,要么鱼死网破。如今,不过是做些垂死的挣扎罢了,不至于真成了那砧板上毫无抵抗力肥肉,转瞬便被人剁成了肉酱。只是……还要苦恼的是,我们究竟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还是回头,撞上自己人的刀箭。”
韩铮的语调嘲讽至极,他的怨气,压制不住,却又无从宣泄。
说完之后,也不管冯子霖有什么反应,便是又转过身,忙他的去了。
这番话后,不过转日,他们便再也没有时间讨论这些。
安静了数日的南夏军这一日,突然发起了总攻,并且不惜耗费人力物力,运来了威力巨大的投石机,用来攻城,不一会儿,城楼上便已是碎屑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