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李潇:“怎么办”?
李潇没理我,直接问五爷:“这儿离最近的县城有多远”?
:“往东北60里地是怀安,往西南50里地是阳高,这是最大的县城,你要作甚?”
李潇又问:“咱们这里有马吗?”
:“甭说是马,连个驴都没了,除了你们见过的那几只羊,甚个牲口都没”
李潇摇了摇头,转向曾卫国说:“依我判断,应该是中毒,情况非常危急,但现在即使这两个县城医院有抗毒血清,时间上恐怕也来不及了”。
五爷惊讶的说:“你们要去县城?后生啊,县城早让倭寇给占了,听说医院都被接管了,你们这当兵的去了就是送死”。
我问五爷:“这可有多余的衣服借我穿穿?”
五爷盯着我看了一会,回头跟柱子吩咐了几句,柱子转身跑进了正房,不多时,拿了几件衣服扔给我,此时也顾不上合不合身,三两下换好衣服,转身就要进屋去背林小小,曾卫国厉声问我:“你要干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说:“救人啊”
曾卫国挡在我面前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离开,不能再做无谓的牺牲”。
我忍着眼里的泪,瞪着他看了几秒,一伸手把他拨开,大步进屋,拽起已经没有了意识的林小小,背在背上往外走。
眼看要出门了,李潇堵在了门口,曾卫国在他身后说道:“你这是公然违抗命令,我有权对你实施战场纪律”。
我瞪着血红的双眼低声冲李潇咆哮着:“闪开!”
李潇把头往前一探,伏在我胸前,低声说:“抗蛇毒血清,踢我”。
我一愣,没听明白他什么意思,他仰起头盯着我,我抬腿照他小腹轻轻一踹,他整个人弹了出去,不偏不正,刚好砸在后面的曾卫国身上,两个人同时摔倒在地。
始终处于观望状态的二爷这时突然来了劲,大喊一声:“好小子,敢打长官!”,直接朝我冲过来,边跑边在身上摸,到了近前,从胸前口袋突然抓出几个白花花的大洋塞进我兜里,接着仰面朝天摔倒在地,躺地上还直嚷嚷:“他娘的,活腻歪了,敢打你二爷,有种别跑!”
我冲他一点头,转身迈步狂奔,不到半支烟的功夫已经出了堡子。
看看星光,仔细辨别了方向,奔东北而去,山路崎岖不平,而且不停的上上下下,背着人跑极耗体力,没多久汗珠就开始往下滴,纵然明月当空,也难以看清脚下,摔了好几跤。
爬一块巨大的岩石时,脚下一滑,两个人直接滚了下去,我用尽一切力气紧紧抱着她,也不知翻滚了多少圈,终于停住了,我顾不得身上的伤,赶忙抱起林小小查看情况。
月光映衬下,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惨白,简直跟阴阵水下那些泡了很久的死尸一个色。更加骇人的是两只几乎找不到瞳孔的双眼,硕大的白眼球上只有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小黑点。
此时,林小小躺在我怀里,几乎感觉不到呼吸,除了嘴巴还在轻微的动着,其它跟死人一样。我紧紧抱着她,眼泪一滴滴的掉在她脸上,胸腔里传来阵阵的痛。
隐约感觉她在动,我赶忙看,只见她的手指在地上不断的画“1”,我皱着眉头看了半天,轻声的在她耳边问:“笛子?”,她仿佛听懂了一般,手马上停止了动作,我咬着牙说:“放心,我帮你收着呢,等你好了再吹”。
突然她喉咙里传来“咯、咯”的声音,身体仿佛中电般快速的抽搐起来,我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了一跳,本能的往后退了一下,随后就听见她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我脑子里一道闪电划过,赶紧抱起来,却见瞳孔越扩越大,人也彻底没了动静。
月光照射下的山岗上,一片银白,我抱着林小小的尸体,痴呆呆的坐在原地哭不出来,我用手轻轻的把她眼睛合上,看着她仿佛熟睡般,安静的躺在我怀里,山风乍起,吹乱了她的头发,我一缕一缕的帮她整好。
我经历过了战场上的你死我活,可始终无法相信那个吹笛子的爽朗姑娘,如今凄惨的死在这荒凉的地方,想起她嘴对嘴喂我喝水,唇边仿佛依稀还有感觉,此时此刻,却已人鬼殊途,而我们最后一次说话,居然是吵架,可我现在连恨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身体越来越冷,越来越僵,我紧紧的抱着,生怕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着,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这是我俩第一次看日出,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