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后一千零八十七年秋十月,英王大起车驾,轨出坎特伯雷,渡海至加莱,南下皮卡第,与法王腓力会于贡比涅森林。
腓力见北方车马前后不绝,大众蜿蜒,以为有大军将至,不禁大惊失色,这时候,有人望见飞龙王旗,就高喊起来:“埃德加王来了!”
王弟于格伯爵在旁劝说道:“英格兰人意图不明,陛下不如先避开,由我当道迎接,以防中了埋伏。”
“难道你想让这里所有人都耻笑你的国王吗?”腓力断然拒绝了弟弟的提议,“那样人们会说,法兰克人的国王连英王的面都不敢一见,就吓得逃之夭夭。”
于是,腓力王推开法兰克骑士,径直上马,直冲飞龙旗标而去。
英国人的车队中只有少数精骑,其余都是修士与朝圣者,法王看清后心中大定,然而王旗之下,只见数名金发碧眼的丹麦侍卫森然立于马上,左右并不见埃德加本人身影。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腓力耳畔响起,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战。
“表哥,你来了!”
腓力朝声音响起处看去,看见一个黑袍者高高举起乌木杖,正从一群本笃会僧侣中间朝自己打招呼。
于是众人都让开两边,屈膝行礼,法王立即下马,从中间走去,一把抱住了埃德加。
两个长发国王拥作一团,亲密得好似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尤其是腓力,如小熊抱住蜜罐一般死不松手,一身丝绸被英王修士袍表面的尘土沾上也毫不在意。
久别重逢的双王同车离开后,人们开始议论起来,有些法兰克人的长者追忆起安茹伯爵当年朝圣的场景,浩浩荡荡的安茹骑士和庞大的朝圣车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衣衫褴褛的伯爵,一个教士和伯爵一道步行,偶尔还会鞭笞伯爵几下,把老伯爵的背脊打得皮开肉绽,就像是押送罪犯一般。
不过老安茹伯爵曾亲手烧死自己的夫人,平日里杀人放火,双手沾满鲜血,去耶路撒冷朝圣是怕死后永堕地狱,英王年富力强,忽然折腾着朝圣,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既然埃德加王是这种做派,法兰克人事先准备的排场就都没用了,有些主教也悄悄换下华丽的紫袍,以免在国王面前过于扎眼。
腓力倒是不以为意,不久前他还被隐修士彼得劝诫过,但也没有彻底收敛自己的奢侈之风,只是装模作样了几天,随后立即故态复萌,在他看来,埃德加这也不过是在公开演戏而已。
不过,这该死的秋天实在酷热难当,要让他脱下丝绸,穿上厚重的布袍也是万不可能的。
法兰克土地被旱灾席卷,贵人纷纷躲在林间的石墙内,农民则在担忧今年的收成。更南方靠近海岸的土地上,雨水更加枯竭的夏秋造成了广大土地寸草不生,牛马都饿瘦了不少。
腓力王此时比起上一个冬季更加得罪不起伦敦,他的狭窄领地很可能面临绝收,王室根本无力动员军队,这种时候他的封臣们一个都靠不住。
在圣但尼听主教和神父们唱完弥撒,英王和法王又进入巴黎,随行的卫队大约有四五百人,虽然骄阳似火,这些盎格鲁-诺曼和法兰克骑士全部穿戴上完整的钢甲和铁衣,任由汗水渗透进内衬的软甲,进城前,一队西撒克逊炮手使出手段放了几炮,震惊得法兰克人的方队旗手差点坠马,在人群中引发了好大一阵骚动。
秋收之前,恰好有许多收割工在城内外聚集,因为今年许多地产遭受了旱灾,收割工的薪水非常稀薄,听说英王要在城里散发救济,到处都挤满了等待的围观者,听见那几声放炮,又望见王旗似乎在靠近,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又一阵“国王万岁”的欢呼,许多人兴奋得如同围观行刑一样。
埃德加听见这欢呼,立刻祝贺了腓力国王,因为这代表他在巴黎深得人心,不愧是卡佩家族的后代。
腓力洋洋得意地接受了这个赞扬,让人端出食物和酒,分发给所有人,埃德加则对一旁的尤特雷德耳语了一声,于是,英格兰人也开始抛撒印有埃德加头像的钱币,将整个入城式办成了古罗马的凯旋式一般。
为了不在法兰克王公和英格兰人面前输阵,接下来的一周,腓力又举办了一场比武大赛,将储备在王家城堡里的鸡鸭和葡萄酒消耗得七七八八,这做派倒是让埃德加彻底放下心来。
盔明甲亮的骑士与衣袖蹁跹的美人让法兰克人暂时忘却了对饥荒的恐惧,仿佛在庆祝丰年一般轻歌曼舞,享受这难得的好时光。
“看来法兰克人果然丧胆了。”这天晚上,加莱统帅赫里福德伯爵罗杰偷偷对埃德加提起了法兰克人的表现,“他们明明有这么多骑士,却宁可在比武场上逞强,也不敢去诺曼底和我们打仗。”
“腓力可不是容易死心的人,无非是眼下不到时机罢了,不过,假如这几年再闹几次旱灾,他这辈子就别指望染指诺曼底了。”埃德加悠悠答道,卡佩家族对诺曼底的执着恐怕远超同辈王公想象,从腓力的父亲开始,到腓力的儿子路易,再到后来的那个奥古斯都,卡佩们将不断尝试夺回这个加洛林君主丢掉的北方公国,在他心目中,法王对诺曼底的威胁比皇帝对萨克森的威胁绝对要大得多。
“我们南下以后,海峡的安全就要交给大人您了。”他又嘱咐了几句,这才送走了罗杰。
南下的真实目的如今尚未揭晓,但是迟早有一天,英格兰的海峡兵力会被削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