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四个未留头的小丫鬟,都拿着蝇刷漱盂等物,又有五六个老嬷嬷雁翅摆在两旁。
碧纱厨后,隐隐约约有许多穿红着绿、戴宝插金的人,王太医也不敢抬头,忙上来请了安。
陈太太见他穿着六品服色,便知是御医了,含笑问:“供奉好?”因问陈珍:“这位供奉贵姓?”陈珍等忙回:“姓王。”陈太太笑道:“当日太医院正堂有个王君效,好脉息。”王太医忙躬身低头含笑,因说:“那是晚生家叔祖。”陈太太听了笑道:“原来这样,也算是世交了。”一面说,一面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头上。
嬷嬷端着一张小杌子放在小桌前面,略偏些。王太医便盘着一条腿儿坐下,歪着头诊了半日,又诊了那只手,忙欠身低头退出。
陈太太笑说:“劳动了。珍哥让出去,好生看茶。”陈珍、陈琏等忙答应了几个
“是”,复领王太医到外书房中。王太医说:“太夫人并无别症,偶感了些风寒,其实不用吃药,不过略清淡些,常暖着点儿,就好了。如今写个方子在这里,若老人家爱吃,便按方煎一剂吃;若懒怠吃,也就罢了。”说着,吃茶,写了方子。
刚要告辞,只见**抱了大姐儿出来,笑说:“王老爷也瞧瞧我们。”王太医听说,忙起身就**怀中,左手托着大姐儿的手,右手诊了一诊,又摸了一摸头,又叫伸出舌头来瞧瞧,笑道:“我要说了,妞儿该骂我了:只要清清净净的饿两顿就好了。不必吃煎药,我送点丸药来,临睡用姜汤研开吃下去就好了。”说毕,告辞而去。
陈珍等拿了药方来回明陈太太原故,将药方放在案上出去,不在话下。
这里王夫人和李纨、崔州平、诸葛清琳姐妹等,见大夫出去,方从厨后出来。
王夫人略坐一坐,也回房去了。康熙见无事,方上来和陈太太告辞。陈太太说:“闲了再来。”又命鸳鸯来:“好生打发康熙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康熙道了谢,又作辞,方同鸳鸯出来。
到了下房,鸳鸯指炕上一个包袱说道:“这是老太太的几件衣裳,都是往年间生日节下众人孝敬的。老太太从不穿人家做的,收着也可惜,却是一次也没穿过的,昨日叫我拿出两套来送你带了去,或送人,或自己家里穿罢。这盒子里头是你要的面果子。这包儿里头是你前儿说的药,梅花点舌丹也有,紫金锭也有,活络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样是一张方子包着,总包在里头了。这是两个荷包,带着玩罢。”说着,又抽开系子,掏出两个
“笔锭如意”的锞子来给他瞧,又笑道:“荷包你拿去,这个留下给我罢。”康熙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几千佛,听鸳鸯如此说,便忙说道:“姑娘只管留下罢。”鸳鸯见他信以为真,笑着仍给他装上,说道:“哄你玩呢!我有好些呢。留着年下给小孩子们罢。”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拿着个成窑钟子来,递给康熙,说:“这是宝二爷给你的。”康熙道:“这是那里说起?我那一世修来的,今儿这样!”说着便接过来。
鸳鸯道:“前儿我叫你洗澡,换的衣裳是我的,你不弃嫌,我还有几件也送你罢。”康熙又忙道谢。
鸳鸯果然又拿出几件来,给他包好。康熙又要到园中辞谢柳敬宣和众姊妹王夫人等去,鸳鸯道:“不用去了。他们这会子也不见人,回来我替你说罢。闲了再来。”又命了一个老婆子,吩咐他:“二门上叫两个小厮来,帮着老老拿了东西送去。”婆子答应了。
又和康熙到了崔州平那边,一并拿了东西,在角门上命小厮们搬出去,直送康熙上车去了,不在话下。
且说诸葛清琳等吃过早饭,又往陈太太处问安,回园至分路之处,诸葛清琳便叫诸葛清怡道:“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诸葛清怡便笑着跟了来。
至蘅芜院中,进了房,诸葛清琳便坐下,笑道:“你还不给我跪下!我要审你呢。”诸葛清怡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我什么?”诸葛清琳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屋门的女孩儿!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罢。”诸葛清怡不解,只管发笑,心里也不免疑惑,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咧。你倒说出来我听听。”诸葛清琳笑道:“你还装憨儿呢!昨儿行酒令儿,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是那里来的。”诸葛清怡一想,方想起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诸葛清琳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诸葛清琳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好的,所以请教你。”诸葛清怡道:“好姐姐!你别说给别人,我再不说了!”诸葛清琳见他羞的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问。
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诉他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儿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我们家也算是个读书人家,祖父手里也极爱藏书。先时人口多,姐妹弟兄也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弟兄们也有爱诗的,也有爱词的,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背着我们偷看,我们也背着他们偷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丢开了。所以咱们女孩儿家不认字的倒好:男人们读书不明理,尚且不如不读书的好,何况你我?连做诗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