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清怡把嘴一撇,道:“哎!往苏杭走了一趟回来,也该见点世面了,还是这么眼馋肚饱的。你要爱他,不值什么,我拿诸葛玥换了他来好不好?那薛老大也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这一年来的时候,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姑妈打了多少饥荒。姑妈看着香菱的模样儿好还是小事,因他做人行事,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温柔安静,差不多儿的主子姑娘还跟不上他,才摆酒请客的费事,明堂正道给他做了屋里人。过了没半月,也没事人一大堆了。”一语未了,二门上的小厮传报:“老爷在大书房里等着二爷呢。”陈琏听了,忙忙整衣出去。
这里诸葛清怡因问诸葛玥:“方才姑妈有什么事,巴巴儿的打发香菱来?”诸葛玥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个谎儿。奶奶瞧,旺儿嫂子越发连个算计儿也没了!”说着,又走至诸葛清怡身边,悄悄说道:“那项利银早不送来,晚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偏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里碰见了,不然他走了来回奶奶,叫二爷要是知道了,咱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的还要捞出来花呢,知道奶奶有了体己,他还不大着胆子花么?所以我赶着接过来,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为什么当着二爷我才只说是香菱来了呢!”诸葛清怡听了笑道:“我说呢,姑妈知道你二爷来了,忽剌巴儿的打发个屋里人来。原来是你这蹄子闹鬼!”说着陈琏已进来了,诸葛清怡命摆上酒馔来。
夫妻对坐。诸葛清怡虽善饮,却不敢任兴。正喝着,见陈琏的乳母赵嬷嬷走来。
陈琏诸葛清怡忙让吃酒,叫他上炕去。赵嬷嬷执意不肯。诸葛玥等早于炕沿设下一几,摆一脚踏,赵嬷嬷在脚踏上坐了,陈琏向桌上拣两盘肴馔与他,放在几上自吃。
诸葛清怡又道:“妈妈很嚼不动那个,没的倒硌了他的牙。”因问诸葛玥道:“早起我说那一碗火腿炖肘子很烂,正好给妈妈吃,你怎么不拿了去赶着叫他们热来?”又道:“妈妈,你尝一尝你儿子带来的惠泉酒。”赵嬷嬷道:“我喝呢。奶奶也喝一钟怕什么,只不要过多了就是了。我这会子跑了来倒也不为酒饭,倒有一件正经事,奶奶好歹记在心里,疼顾我些罢!我们这爷,只是嘴里说的好,到了跟前就忘了我们。幸亏我从小儿奶了你这么大。我也老了,有的是那两个儿子,你就另眼照看他们些,别人也不敢呲牙儿的。我还再三的求了你几遍,你答应的倒好,如今还是落空。这如今又从天上跑出这样一件大喜事来,那里用不着人?所以倒是来和奶奶说是正经。靠着我们爷,只怕我还饿死了呢!”诸葛清怡笑道:“妈妈,你的两个奶哥哥都交给我。你从小儿奶的儿子还有什么不知他那脾气的?拿着皮肉,倒往那不相干的外人身上贴。可是现放着奶哥哥那一个不比人强?你疼顾照看他们,谁敢说个‘不’字儿?没的白便宜了外人。我这话也说错了:我们看着是‘外人’,你却看着是‘内人’一样呢!”说着,满屋里人都笑了。
赵嬷嬷也笑个不住,又念佛道:“可是屋子里跑出青天来了。要说‘内人’‘外人’这些混帐事,我们爷是没有的;不过是脸软心慈,搁不住人求两句罢了。”诸葛清怡笑道:“可不是呢,有‘内人’的他才慈软呢!他在咱们娘儿们跟前才是刚硬呢!”赵嬷嬷道:“奶奶说的太尽情了,我也乐了,再喝一钟好酒。从此我们奶奶做了主,我就没的愁了。”陈琏此时不好意思,只是讪笑道:“你们别胡说了,快盛饭来吃,还要到珍大爷那边去商量事呢。”诸葛清怡道:“可是,别误了正事,才刚老爷叫你说什么?”陈琏道:“就为省亲的事。”诸葛清怡忙问道:“省亲的事竟准了?”陈琏笑道:“虽不十分准,也有八九分了。”诸葛清怡笑道:“可是当今的恩典呢!从来听书听戏,古时候儿也没有的。”赵嬷嬷又接口道:“可是呢,我也老糊涂了!我听见上上下下吵嚷了这些日子,什么省亲不省亲,我也不理论;如今又说省亲,到底是怎么个缘故呢?”陈琏道:“如今当今体贴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在贵贱上分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岂有不思想之理?且父母在家,思想女儿,不能一见,倘因此成疾,亦大伤天和之事。所以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椒房眷属入宫请候。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谕旨,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关国体仪制,母女尚未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者,不妨启请内廷銮舆入其私第,庶可尽骨肉私情,共享天伦之乐事。此旨下了,谁不踊跃感戴!现今周贵妃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修盖省亲的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这岂非有八九分了?”赵嬷嬷道:“阿弥陀佛!原来如此。这样说起,咱们家也要预备接大姑奶奶了?”陈琏道:“这何用说?不么这会子忙的是什么?”诸葛清怡笑道:“果然如此,我可也见个大世面了。可恨我小几岁年纪,若早生二三十年,如今这些老人家也不薄我没见世面了。说起当年太祖皇帝仿舜巡的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