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六年,西历1917年9月2日,天蒙蒙亮。
楼下传来一片喧哗,秦北洋翻身而起,九色却不见了。这是一个梦?
感觉手心里发烫,摊开布满老茧的掌心,竟是一枚唐朝地宫里的玉指环。
昨晚,名叫九色的小镇墓兽,确实来找他玩耍过,这不是梦!
秦北洋冲到二楼的私家博物馆,幼麒麟镇墓兽仍在玻璃柜子站着,却向他眨了眨眼睛。
九色是活的。
这时候,齐远山拍了拍他的后背:“北洋,出事了,我们下楼去!”
海上达摩山的一楼客厅,欧阳思聪刚挂断巡捕房的一通电话,面色凝重,思量许久,他喊道:“秦北洋、齐远山,你俩陪我出门去一趟。”
清晨七点,福特t型轿车开上街。秦北洋忐忑地坐在副驾驶座,欧阳思聪在后排,齐远山紧挨在边上,腰间插着手枪。这辆车遭到过斧头党袭击,除了老板,从司机到保镖都被砍死了,他们加倍小心地张望马路。
轿车刚转过两个路口,到了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门口。街道两头拉起警戒线,停了许多辆卡车,还有全副武装的英国巡警站岗,裹着红头巾的印度锡克骑警,高大的战马喷着鼻子,如同唐朝古墓里的胡人胡马镇墓兽。以上所有人,都面有悲戚之色。
不消说,巡捕房出大事了。
秦北洋更觉蹊跷。不同于齐远山,他只是个工匠,替主人修补房子与古董,薪水里不含打打杀杀卖命的部分,为何也要到这种场合来?
大门口的铜牌,分别用中英文标明“上海公共租界虹口巡捕房”“eion”。
欧阳思聪下车,跟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希尔顿警长交流几句,便将秦北洋和齐远山都带入案发现场。
须臾间,一股无比熟悉的血腥气,扑向秦北洋,一如八年前的灭门夜。
门后整面雪白的墙壁上,被鲜血和人体器官,触目惊心地涂抹出几个数字——
2.1907
欧阳思聪、秦北洋、齐远山,凝视虹口巡捕房玄关的墙上,这行硕大的鲜红数字,仿佛钉子刺入自己的眼球,感受着鲜血喷溅时的疼痛。
“1907年9月2日!”希尔顿警长做出个白痴都懂的判断,“距离今天整整十年,凶手用我们巡捕的鲜血和内脏,在墙上写出这个日期,必是某种强烈的暗示。”
秦北洋观察欧阳思聪,惊觉这位上海滩青帮老大的脸,暗暗抽搐起来,犹如野兽的面孔。
深入凶案现场,血迹似断了线的红宝石珠串,苍蝇大军挥之不散。捕房内的灯光已被调亮,地上躺着个印度巡捕,喉咙已被割断,鲜血从地面直溅到天花板,整面墙都是血手印。欧阳思聪一低头,竟从血腥味里嗅出一股咖喱味。
推开旁边的房门,躺着三具尸体。全是华人巡捕,第一个人的胸腹部有数处刀伤,想必是反抗最为激烈,被凶手从正面刺死的;第二个是在后背心一刀毙命,怕是要逃跑时来不及;第三具尸体挂在窗户上,还差一步就可以跳窗逃生了,却被人割断了喉咙。
下一个房间,是对犯人的审问室,门口躺着个华人巡捕,被人割断了颈动脉而亡。里面还躺着个犯人,被人一刀插中太阳穴致死。审问室空间狭小,地上的鲜血如大雨过后的水塘。
第三个房间,是虹口巡捕房的英国探长的办公室,昨晚正好值班。探长躺在旋转靠背椅上,双目仍然瞪大。脖颈处有一伤口,露出气管与食道,以至于脑袋歪斜下来,好在没斩断颈椎。他的右手放在办公桌上,握着一把左轮手枪。带路的希尔顿警长,已检查过这只手枪,装满六发子弹。
警长抓起尸体脚下打碎了的酒瓶,摇头说:“我们的探长是苏格兰人,他太爱威士忌了!如果没有喝醉,动作再快一秒钟,或许能开枪击中凶手。”
秦北洋看着死者的蓝眼睛,想起一个多月前,有人闯入海上达摩山盗窃小镇墓兽。那天凌晨,盗贼被他擒获后,正是这位醉醺醺的英国探长来询问案情的。
胸口的玉坠子一阵温热,这是和田暖血玉对鲜血的感应,一如它埋葬在坟墓里的时光。
再上楼,有个印度巡捕倒挂在楼梯上。鲜血顺着楼梯淌下,即便已经干涸,仍能想象出一条欢快的红色小溪。找不到伤口,最后发现在头顶心,直接刺穿了颅骨。印度人裹红头巾,鲜血已把头巾染红,又是倒吊着挂下来,所以难以察觉。
二楼是拘留室,没来得及过堂和送监狱的犯人,会在这里短暂关押。这里有三具巡捕尸体,都是印度人,伤口分别在咽喉、心脏以及下腹部。最后一个,几乎被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引来无数苍蝇产卵。秦北洋别过头去,齐远山虽是军人子弟,也忍不住呕吐了。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李常觉、陈小蝶合译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恐怖窟》,还有小时候读过的《血字的研究》……
拘留室还有四具犯人的尸体,全被割喉而亡。希尔顿警长查看记录本,都是些小蟊贼,还有个流浪的哑巴乞丐,说不清自己来历,被印度巡捕抓回来,也已成枉死鬼。
警长说,昨晚值班的所有巡捕,包括五名印度巡捕,四名华人巡捕,加上英国探长,全部毙命。还有五名犯人被杀,另有一人失踪,一人幸存。
“还有幸存者?”
希尔顿警长带他们爬上三楼,有个堆放杂物的小阁楼,现在关押着唯一的幸存者。
此人不过二十岁左右,昨天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