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前失去了陶政的身影,被黑夜和烟火覆盖。随即我就发现,这天空离我也太近了一些,需要低一下头,才能看到黑压压的人群。
我稍稍移动身体,将自己和陶政分开,一侧头,看到的不是二十岁的陶政,不是三十岁的陶政,而是个小男孩。从眉眼间的轮廓,我能看出这孩子就是陶政。不过这会儿的陶政好像才十岁不到的模样,瘦瘦小小的,骑在一个中年人的肩膀上。中年人自然是陶海,比我所见到的陶海精神很多,身上也干净整洁,没那穷困潦倒的模样。可就看他们父子的穿着打扮,也是有些拮据的。
陶政本来正仰着头,张大嘴巴望着天上烟花。“嘭嘭”的响声中突然就夹杂了一声突兀的“当”。陶政捂了耳朵,一下子脑袋有些眩晕,但很快就恢复了,茫然地四下看看。
当!
又是一声!
陶政低下头,趴在陶海的脑袋上,“爸爸,为什么这里能听到钟声啊?”
陶海不明所以,“哪来的钟声?是烟花声音啊。”
“不是,是钟声,就电视里放到钟声。你听,当!又来了!”陶政煞有介事地说道。
陶海本来有些发黄的脸,逐渐变白,嘴唇哆嗦了一下,问道:“你听到了……当?”
“是啊。好吵,脑袋好疼……”陶政委屈道。
陶海的身体都开始颤抖了。
我越发肯定,那声音来自于聚阴盆。只是,聚阴盆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来?张佳鑫似乎没听到过这声音。因为张佳鑫不是聚阴盆选中的人吗?
我想着这些,倒是不急。
眼前的一幕显然发生在多年前,我无力阻止。聚阴盆对陶海、陶政的伤害,也不像是恶鬼索命,倒像是一种缓慢的诅咒。我连恶鬼都收拾不了,更别说什么诅咒了。何况这诅咒,叶青和玄青真人那两位都束手无策,我就更没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解决这件事。
“政政啊,你……”陶海艰难地开口,欲言又止。
嘭!
嘭嘭嘭!
烟花表演进入了最后的,接连好几朵烟花在空中交相辉映,盖过了陶海的声音。
那声音中,我只能听到聚阴盆发出来的一声“当”,还带悠远的回音,荡开后,视野中的场景也跟着出现了涟漪。
“呼……呼……”
黑暗取代了烟花,沉重的喘息声取代了烟花炸响的声音。
聚阴盆的声音也消失了。
我稍微适应了一下黑暗,才看清眼前的一大坨东西。
这一大坨东西自然是陶政和他身上压着的鬼。
陶政的胸口起伏,虽然脸色青黑,身上有很重的阴气,但看起来不像是死了。
简陋的房间应该是某个出租屋,只有一张铁架床,被子单薄,在秋末的民庆市,绝对不够保暖。
陶政并不觉得冷,他只是觉得累。身上好几个鬼压着、缠着,浑身都很沉重。那些鬼大晚上的也不用睡觉,陶政睡不着,但睁开眼,就会对上他们绿油油的眼睛和鲜红的唇。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又马上紧闭起来。
我因为能和陶政感同身受,也觉得这样的状态太累了。即使清楚知道,这不是我的感受,我还是会觉得压力太大。
陶政就这样勉强支撑到天亮。天亮后,他从床上爬起来,拖着那几个鬼,艰难挪动步子,从一边的桌子上拿起了拆封过的饼干。
饼干的口感并不好,是便宜货。陶政的胃口也不好,只塞了两块,就吃不下去了。
我知道陶政现在浑身不舒坦,阴气由外而内渗入他的身体。他或许就是这样死了的。我想到青叶的人说过的,活人和鬼常接触,不是什么好事。
陶政勉强坐了下来,呼哧呼哧喘气,伸手推了推趴在胸口的一只鬼,稍稍让自己舒服一些。
可这些鬼并不消停,过了会儿,就开始使力。
陶政疼得抽气,只能无奈顺应他们的意思,站起来,往屋外走。
他打车去了工农六村。
出租车的后座对带着一堆鬼的陶政来说并不宽敞。那些鬼似乎不能穿过人和物体。陶政将他们带上出租车,他们就在后座挤成一团,将后座塞得满满当当。陶政的脸就贴着一只鬼的白脸和另一只鬼的胳膊,身上比用力箍着,几乎喘不上气来。这种情况下,恐惧都淡了。
我却觉得这场景很可怕。我跟着陶政,就坐在副驾驶座,都能看到一只鬼将腿和半截身体伸到了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之间的空隙,还随着车子转弯而摇摇晃晃。
司机从后视镜中没看到鬼,却看到了陶政不太好的脸色,热心问了句:“先生,你好像不太舒服啊?是不是晕车?”
陶政想点头,脖子动不了,只能勉强发出一个“是”,张开的嘴巴就擦过了那个鬼的脸,瞬间就抿了唇,努力往后仰脖子,又贴上了后头不知道哪个鬼的脸,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
我也跟着浑身发麻。
司机好心给陶政开了后车窗。
陶政憋了一口气,推动了几只鬼,将他们一部分身体伸出窗外,倒是有了点喘息的空间。
我看着窗外飘荡的腿,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进入了主车道,旁边有了并行车辆。碰到了红灯,出租车缓缓停下来。左车窗伸出去的鬼的脚就碰到了那边的车辆窗户,右边窗户伸出去的腿是膝盖挂在窗上的,垂着,倒没碰到旁边车辆。
红灯变绿灯,出租车先发动。
左边的脚就擦着那辆私家车窗户,发